那日周斌傑的話也是讓徐明遠覺得是該在去長安之前去一趟蘇依夢那裏,倒不是他健忘,隻是那日之後,他有些不知該如何與那蘇依夢相處了。她也是個可憐之人,不過徐明遠沒能力幫助她,所以心裏反而有些想避着他。
不過既然那日都應下了此事,終歸還是要去道個别,省得成了人家的一樁心事。徐明遠覺得自己還窮着,不願欠下太多債,人情債尤爲重。
徐明遠之前便和周斌傑打了聲招呼,傍晚方才入蜀州城,與周斌傑和那剛好湊到書院休息日的趙慶亮、馮瑞一同在一家酒樓吃了飯,喝了酒,然後去了忘憂築。
趙慶亮和馮瑞招架不住周斌傑的盛情邀請,皆是紅着臉進了忘憂築。一看二人便是第一次入青樓的雛,一邊擡頭挺胸想要展示風骨,目光卻是不由地四下轉動起來,打量着這生平未曾見過的光景和美人。
周斌傑知道徐明遠今日的來意,便是讓那靈兒帶徐明遠去,而他則是摟着那趙慶亮和馮瑞一臉賤笑地說要帶他們倆去長長見識。
那日之後徐明遠便是沒有來過忘憂築了,所以提着個精緻宮燈,走在徐明遠身側的靈兒姑娘一臉幽怨地看着徐明遠說道:“徐公子,你可是好久沒來忘憂築了呢,依夢姐姐每日瞅着門口,都要望眼欲穿了呢,我都怕她要化成一顆望夫石了。”
徐明遠對這個鬼靈精的小姑娘頗有好感,雖在忘憂築這樣的青樓之中長大,卻也沒有失了童真和真性情,從那****對蘇依夢的關心便可看出。所以他也是笑着看着她說道:“那你有沒有想我?”
“當然有啊!”靈兒姑娘脫口而出,又是有些害羞的吐了吐舌頭,笑盈盈道:“我可聽說忘憂築的姐姐們都想見見你這個讓依夢姐姐念念不忘的奇男子呢,要是知道你今天來了,那梅園可有的熱鬧了。”
徐明遠微微一愣,啞然失笑道:“那說不定今日我能見到不少佳人了呢。”
“你們男人都一個樣,吃着碗裏的,還想着鍋裏的。”靈兒感慨道,不過倒也不是真的生氣,老氣橫秋的模樣讓徐明遠也是不禁笑着搖了搖頭。
兩人沿着蜿蜒的小道向前走着,因爲那幾日周景帆雷厲風行的處置,絲毫不留情面地殺了幾個不守規矩的江湖人,又是強硬地展示了不弱于中等江湖門派的實力,還有背後無人敢于撼動的靠山,終是讓那些不知規矩爲何物的江湖人懂得了規矩二字。
從那日之後,入鳳鳴街的江湖人便是少了大半,剩下的即便是進了青樓,一樣乖乖守着規矩,不敢逾矩半步。
少了些粗犷的江湖人,忘憂築頓時靜谧不少,高台之上傳來絲竹之聲,還有姑娘的莺聲燕語,确實是個能讓男人忘記憂愁的好地方。
據靈兒所說,那日徐明遠救了蘇依夢之後,周景帆便是讓人騰了一座小院給蘇依夢,還派了兩名丫鬟給她,以後她隻需要在院子接客便可,不必遊走于各座高台和小樓。
這在忘憂築可是隻有當家的那幾位花魁才有的待遇,以蘇依夢的名氣和資曆原本是遠遠不夠格的。不過後來衆人聽說徐明遠和周斌傑的關系,還有他得了院試、鄉試雙榜首之事,自然有心思細緻的人猜出了其中緣由。
蘇依夢的小院名爲梅園,是個臨着北新湖的小院,門前挂着兩盞精緻的宮燈,離那些高台小樓有些距離,顯得格外清幽。
靈兒到了院前,輕扣了兩下院門,沖着裏面笑着說道:“依夢姐姐,你瞧瞧今天誰來了。”
隻是過了一會,門咯吱一聲便打開了,出現的是道婀娜的身影,漂亮的臉蛋在暖紅的燈籠照耀下更顯嬌嫩,眼中滿是期待之色,正是蘇依夢此女。
她身旁還有兩名丫鬟,想來是準備來開門的,不過應該是蘇依夢太着急了,反倒是沒了兩人什麽事,此時亦是一臉好奇地看着徐明遠。能讓平日裏一直淡然處世的蘇依夢這般失态,多半就是那個文能提筆奪榜首,武能仗劍救美人的徐公子了。
蘇依夢也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臉色愈發羞紅了幾分,嗔怪地瞪了一旁吃吃笑着的靈兒和兩個小丫鬟,沖着徐明遠微微一福道:“依夢沒料到徐公子今日會來,未能提早相迎,失禮了。”
今日的蘇依夢穿着一身淡紫色紗裙,外面披了一件暗紅色披風,長發挽起,斜插着一根白玉簪,一個多月不見,看上去清瘦了幾分,更顯楚楚動人。
徐明遠看着蘇依夢,笑着拱手道:“蘇姑娘不必多禮,今日突然登門,是在下唐突了,豈是姑娘之過。我心裏記着姑娘這裏還有曲子未聽,可不舍得去長安呢。”
“徐公子請進。”蘇依夢手一攤,面色平靜了一些,讓開了道路,讓徐明遠進門,臉上的羞紅一時還未退去,好在燈籠的光就是紅色。
徐明遠笑着進了門,和曾清怡一同向着小院裏走去,而靈兒應該還要接引客人,所以也是告辭了,臨别還特别叮囑徐明遠給他寫幾個字,不用多,就寫她的名字,再留下徐明遠的名字就行。
天上的月亮隻剩一彎月牙,不過梅園中點了幾盞白色的宮燈,倒也不覺昏暗。院子不大,地上鋪着半尺長寬的青石闆,院子裏擺了一張白色石桌,還種着幾顆梅樹,樹葉已經開始發黃,地上的樹葉倒是被清掃地十分幹淨。
“徐公子,入屋還是在這院子裏呢?”蘇依夢笑吟吟地看着徐明遠問道。
“天上雖無明月可賞,不過在這院子裏吹吹秋風,聽着蘇姑娘所彈的曲子,定然是件舒心之事。隻可惜這梅花尚未到開放的時節,好在花未開,身畔有佳人賽花。”徐明遠看着蘇依夢笑着說道。
“那就依公子所言。”蘇依夢聽着徐明遠的話,剛剛褪去一些紅潤的俏臉之上又是升起了一抹羞紅,側身和那兩個丫鬟輕聲說道:“翠兒、香兒,你們去幫我把琴拿來,然後拿上次我放着的那壇酒。”
那兩個小丫鬟相視一眼,再看向徐明遠,眼中皆是有着笑意,俏生生地應了一聲,向着小樓裏快步走去。
徐明遠和蘇依夢相對坐下,蘇依夢給徐明遠倒了一杯涼茶,一時間兩人倒是都沒了話,不知該從何談起了。
最後還是徐明遠打破了沉默,一手輕輕摩挲着紫砂茶杯,看着蘇依夢沉吟了一會才是說道:“我聽蘇姑娘的口音應該不是劍南道之人,倒像是北地口音,怎會到了此地呢?”
蘇依夢聽此,眼簾微垂,臉色有些黯然,沉默了一會,剛想開口,那兩個丫鬟已是一人抱着古琴,一人提着食盒走出門來,她便是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翠兒把古琴小心地放到了蘇依夢面前,那香兒則是将食盒裏的酒壺和幾碟精緻下酒小菜擺了出來,微笑着給徐明遠倒上了一杯酒。
“徐公子今日來想聽什麽曲子呢?”蘇依夢修長白皙的手指虛壓在琴上,看着徐明遠問道,臉上的黯然之色已是斂去,顯然是不想讓别人看到她的柔弱。
徐明遠亦是沒有追問,笑着說道:“蘇姑娘随意便好,那日聽姑娘一曲,如聞天籁,今日有幸能再聽一曲,想來已是足夠讓白墨樓他們羨慕地了。”
蘇依夢聽此,微微一笑,手指在琴弦之上輕輕一帶,琴聲已如泉水般叮咚響起,悅耳動聽。
徐明遠把手中的茶杯輕放在石桌上,閉上眼睛聽着這令人心神舒暢的琴聲,秋風拂面,不知從何處帶來桂花的清香,令人迷醉。
此等琴聲,比起那日在米倉山上的琴師雖然少了幾分氣勢,不過風韻十足,技藝勝過那人不知幾何。若不是從小就練習琴藝,又豈能彈出這般動人之聲。
一曲罷了,琴聲仿佛還在耳邊,過了一會徐明遠方才睜開眼睛,不禁拍了拍手掌,感慨道:“蘇姑娘之琴藝,在下生平所見可排在第二。”
“依夢姐姐這般琴藝還隻能排在第二,敢問徐公子排在第一的又是何人呢?”一旁的翠兒聽此,有些疑惑地問道,顯然是爲蘇依夢在鳴不平呢。
蘇依夢倒也沒有出聲阻攔,亦是饒有興趣地看向徐明遠,看來也是想知道徐明遠所說比她琴藝更高的又是何人。
聽得那翠兒的問話,徐明遠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我要說出來,三位姑娘可不許笑話,若說我生平所見琴藝排在第一的,當屬城東的目盲的王大爺。他的琴聲似有鬼神之力,仿佛能夠讓你見到琴聲之中的景象一般,這些年我走過那麽多地方,從未聽到過那般琴聲。當然蘇姑娘的琴聲也是令人心神迷醉,能稱上品。”
翠兒還有些不服氣,蘇依夢已是開口道:“沒想到蜀州城還有此等高人,若是有機會,依夢定要見上一見。”看她神情倒不似作假,隐隐還有幾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