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還有一個撫琴的清倌人,容貌清麗,琴聲亦是清新動人。兩個俏生生的倒酒丫鬟分立兩側,皆是面帶微笑。
除了周斌傑父子和那高老,臨窗正對着門的位置坐着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棱角分明的臉龐如同刀削一般,一雙眼睛亦是炯炯有神,和白墨樓長得有些相像,應該就白墨樓大哥白哲修了。
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響,亦是看了過來,見是徐明遠,便是起身笑道:“武功膽識俱佳,看來江湖上又要出個了不得的人物了。”聲音洪亮,配上那強壯的身軀,讓人不禁有些壓力。
剛進門的徐明遠聽此,也是笑着拱了拱手道:“白大哥廖贊了,若不是你那一劍破了三人合圍之事,我又怎是他們三人的對手。”
白哲修笑着擺了擺手道:“你不必謙虛,我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連三品都沒入呢,你這般說倒是讓我汗顔了。”
徐明遠聽此,也是不再多言,把手中提着的長劍一擡,笑道:“那就先謝過借劍之情了。”
“遠哥,坐吧,哪來的那麽多客氣呢。”坐一旁的周斌傑看不過去了,拍了拍身旁的凳子說道。
那倒酒丫鬟中的一人走上前來,從徐明遠手中雙手捧過長劍,然後走到窗邊将長劍收入一個銀色的劍鞘之中。
徐明遠也是走到桌邊,和那白哲修點了點頭,同時落座。而白墨樓也是和白哲修打了一聲招呼之後,落了座。
早有丫鬟去拿了杯盞放在二人面前,那倒酒丫鬟給他們滿上酒,退後了幾步。
不得不說這忘憂築還真是個美女遍地的好地方,便是那兩個倒酒丫鬟也是長得頗爲清麗,那一旁撫琴的清倌人更是生得俏麗。修長的手指拂過琴弦,如泉水叮咚之聲,令人心神俱靜。
衆人皆是落座之後,周景帆出言說了些話,端起酒杯一起喝了幾杯,便是和那高老先走了。說是要去其他青樓看看,近來湧入蜀州城的江湖人可不少,得像今日的忘憂築一般給他們立點規矩起來。
周景帆說得輕巧,可以想象今夜撞在他和高老手裏的江湖人得是怎樣慘烈的下場,比起視人命如無物的周景帆,徐明遠還隻是個雛。
周景帆和高老走了之後,他們四個年輕倒也放開了許多。白哲修雖是軍中的實權校尉,卻也沒有什麽架子,絲毫沒有看不起徐明遠,已是将他和白墨樓、周斌傑一視同仁了。
以徐明遠的才學和武功,确實值得白家結交和拉攏,而且白墨樓的病能否得治,最終還是落在徐明遠的身上。
徐明遠也沒有過于拘束,問了一些吐蕃邊境上的戰事情況,當年去吐蕃之時,他才八九歲,現在十年過去了,恐怕已是大不一樣了。
白哲修倒也知無不言,隻要是不涉及軍中機密,皆是詳細的講了當前吐蕃和大宛邊境的情況。
而且他也是提及了近來南诏混亂的事情,他也覺得南诏該和而不該戰,這些年抵禦南诏,邊境上的大宛軍和南诏軍配合頗多。大宛與南诏開戰,若是戰事不利,未做太多防禦的劍南道西南,恐怕要被南诏一舉吞下。倒時南诏與吐蕃聯合北上、東進,對劍南道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
提到此事,他也是說了幾句對于各大世家使意欲攻打南诏撈取戰功的嘲諷之言,這話倒是有些出乎了徐明遠的意料。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是明白了,長安據此千裏之遙,當今皇帝若是想要進攻南诏,問的定是劍南道節度使。現在這般進攻南诏的大勢,恐怕和劍南道的各大世家不無關系。
若說國力,南诏确實算不上強大,或許在有些人眼中是能夠随意攻下的。在當今天下大戰事少起,無處撈取戰功之時,那些大世家爲了自己子嗣後代的前程和世家的傳承,挑起南诏戰事,然後将自己子弟塞入軍中賺取軍功,可謂是一舉多得。
隻是爲了一己之私而棄萬民于戰火之中,這讓徐明遠對大世家的觀感再次下降。一将功成萬骨枯,若是世家要造出幾個功勳卓越的大将,也不知他們的腳下要堆積多少累累白骨。
這不是白哲修這般憑着自身本事,和那些東進來犯的吐蕃将士拼殺出來的,他們守衛的是國之邊境。而那些大世家爲的隻是戰功,用那累累白骨去那長安換得一紙任命,苟延世家的傳承。
白哲修雖是武将,不過出自大世家,學識和談吐皆是不差,甚至徐明遠覺得要是讓他去參加科舉,不管是鄉試還是院試,絕對都是能夠上榜之人。
而他的武功從之前那抛射而來的一劍也是能夠判斷地出來,應該是三品巅峰,比起曾清怡還要強上一線。而且他用的應該是長槍,佩劍隻是爲了方便罷了。
四人言談頗歡,周斌傑也是一臉好奇地問了白哲修昨日大鬧成都府之事,說到那李立新一行人被白哲修他們揍成了豬頭,四人也皆是笑了起來。
衆人舉杯還沒有喝下,樓梯已是傳來了輕聲的腳步聲,徐明遠不由地轉過頭去,樓梯口上來了兩人,卻是那靈兒和蘇依夢。
換了身淡青色衣裙的蘇依夢臉上蒙了一條白紗,擋住了口鼻和脖子,隻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和光潔的額頭。應該是因爲脖子包紮的原因,所以才是用白紗遮掩了。
見徐明遠等人看來,靈兒也是微微屈膝一福,有些無奈地說道:“靈兒見過少爺、表少爺、白将軍、徐公子,依夢姐姐非要過來答謝徐公子的救命之恩,所以我隻能帶她過來了,你們應該不會怪罪我吧。”說道最後已是可憐兮兮的表情,倒真是個古林精怪的小姑娘。
白哲修笑了笑道:“小靈兒,當年我見你的時候可才七八歲呢,怎麽現在這般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了呢,難不成還真長大了呀?”
靈兒笑着吐了吐舌頭,倒也不怕白哲修。
蘇依夢也是往前一步,沖着衆人微微屈膝一福,看着衆人說道:“依夢見過徐公子、白将軍、兩位少爺,唐突而來,還望諸位海涵。”
徐明遠笑着擺了擺手道:“你受傷便不必來此了,今日之事不過舉手之勞,你也不必挂懷于心。”
“徐公子救命之恩,依夢豈敢忘記。”蘇依夢聽此連忙說道,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簾微垂有些黯然道:“隻是依夢不過一青樓女子,自身尚且難保,實在無以爲報,隻求爲公子彈奏幾首曲子,也算是小女子的一點心意。”
徐明遠看着這臉蒙白紗,眼睛幹淨如水的女子,心裏亦是百味雜陳。看蘇依夢的言行氣質,絕非青樓能夠調教出來的,這是出自大世家的從容不迫,而且知恩圖報,不願虧欠。
若是徐明遠沒有猜錯的話,此女恐怕是來自破落的大世家,聽他口音應該不是劍南道的人,也不知是何方的大世家之女流落至此,竟是成了青樓的清倌人。
清倌人說好聽了是賣藝不賣身,但若不是周景帆的強硬和忘憂築的規矩,對于那些流連青樓的公子哥來說,清倌人不過是梳攏多費些銀子的事情。而入今日那河朔三雄這般行事,也不是少見之事,今日若不是徐明遠出手,恐怕她就要受盡淩辱了。
本該是大世家的枝頭鳳,怎就流落成了青樓的金絲雀。貧賤而不忘恩義,這樣的女子又怎麽會是這般下場。
徐明遠現在也還不過是個窮酸道士,雖然心生憐憫,卻也爲蘇依夢做不了什麽。再過些日子他恐怕便是要去長安了,他自認沒有更好的去處可以安排她,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比周景帆壓得住那些觊觎的目光和不安分的手腳。
現在徐明遠能做的隻是讓她心中的虧欠少一些,心裏舒服一些。所以他不再拒絕,笑着說道:“姑娘願彈奏一曲,實屬徐某榮幸。”
“謝公子。”蘇依夢聽此,看向徐明遠眼睛一亮,眼中都帶着笑意一般。
那撫琴的清倌人已是起身站到了一旁,也是一臉好奇地看着徐明遠。之前徐明遠救蘇依夢的一幕她沒看到,不過聽那些躲在白将軍身後看到一些的丫鬟所說,徐明遠可是向白将軍借了一劍,然後殺了三個江湖高手的。不過現在她看徐明遠怎麽看都不過是個俊俏的書生,哪裏像提劍殺人的江湖豪俠。
蘇依夢坐到橫琴之前,手指輕輕拂過琴弦,帶起了一聲讓人心神甯靜的琴聲。
“蘇依夢的琴在院子裏可是排的上号的,遠哥,她是不是喜歡上你了呀。”周斌傑湊過頭來,小聲地笑道。
白墨樓端着酒杯,亦是有些玩味地看着徐明遠。白哲修也是咧嘴笑了笑。
徐明遠直接無視了三人,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看着那蘇依夢慢慢閉上了眼睛,由着二人羨慕去了。
聽着低回如喃喃細語,時而如微風拂面的琴聲,第一次殺人帶來的焦躁亦是漸漸被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