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試分兩場,今日一場,明日一場,而今日所要考的便是墨義、帖經和經義。
墨義,就是圍繞經義及注釋所出的問答題進行解答,帖經則是從經書之中摘取一句,然後根據這一句寫出聯系的上下文,至于經義則是根據題目給出的經書,進行議論。、
可以說今日這一場院試難度并不算大,多是對經義的背誦理解,隻要基礎足夠紮實,一般都不成什麽問題。
不過難雖然不算難,但勝在題量大,就如墨義便是有着足足五十道題目,帖經和經義也是各有數十道,若是對于經書不夠熟悉的話,想要全部做完,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徐明遠目光在考場之中掃了一眼,這一堂二十人,除了坐在角落裏的那個錢慶福,其他學生都怎麽熟悉,最多是點頭之交罷了。
那兩個小吏将試卷分發完了之後,便是默不作聲地站在了考堂的最後面,各站一個角落,應該就是協助那名官員監考的了。
而那名官員則是坐到了最前邊面對着諸生的一條太師椅上,正襟危坐,面色冷峻的看着諸生。應該是注意到徐明遠的目光,劍眉微挑,眼睛微眯着看了徐明遠一眼,眼中警告意味頗濃。
徐明遠也是注意到那官員的目光,沖着他有些歉意的微微點了點頭,将目光收回,認真翻看起桌上的試卷來。關于院試,這段日子他也向白墨樓和曾夫子詢問了諸多問題,對于過程,還有要考的内容,還是比較清楚的。
院試比起八月的秋闱,又是有些不同,因爲是書院内部的選拔,所以比起秋闱又要簡潔一些,隻分兩天便是考完了,而秋闱則是要連續考三天。
将題目大體翻看了一遍,徐明遠心中也是差不多有底了。這些靠記性便能做的題目,哪裏又能難得倒他呢,無需多想,隻是一眼,答案已在心中。
發下來的白紙是用來答題的,在最前邊還留着一段空白用來填寫姓名和信息,以便進行糊名。科舉糊名制度是從二十幾年前開始的,而且不光是糊名,還有專人将考生的試卷另行謄錄。考官評閱試卷時,不僅不知道考生的姓名,連考生的字迹也無從辨認。
科舉糊名謄錄可以說讓科舉變得公正了許多,也算是天下貧寒書生的福音。雖然剛出來時遭到了極大的阻撓,但是當今聖上态度強硬的推行,還是讓這個制度保存下來。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悠長的鍾聲響起,這第一場院試便是正式開考了。
将題目放在桌子的左邊,将白紙擺正放在面前,徐明遠正襟危坐,提起毛筆在硯台中一蘸,低執,枕腕,開始書寫名字和答題。
楷書、隸書徐明遠自小練習,後練行書,最喜的還是豪放自在的狂草。
答題得用小楷,若是二十年前,有一手精妙的小楷,能讓卷子添色不少。現在的話,因爲謄錄制度的施行,所以字寫得如何,反而不怎麽重要了。
不過俗話有言,字如其人,能夠寫得一手好字,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件壞事。便是以後入朝爲官,寫奏折一樣免不了寫字。
考堂中的諸生也是紛紛開始答題,隻是有些太過于緊張了,連墨都忘了研磨,等提筆之時才想起,顯得手忙腳亂的。
那年輕官員目光在諸生身上掃過,又是落在了面前的徐明遠身上。剛剛徐明遠目光四下觀望,也是落在了他的眼裏,此時自然會多看上幾眼。
這年輕官員名爲李川先,是同進士出身,雖然比起進士隻是多了一個同字,但待遇和進士又是大有差距了。不過這李川先很有能力,頗得孫學政賞識,所以才能夠這麽快便提升至七品。
李川先這些年也是監考過好幾次科考了,有院試,也有秋闱,所以對于那些想要在考堂之中渾水摸魚的學生,還是比較有眼力和敏感的。徐明遠之前那個微小的動作,落在他的眼中,那便是值得關注的了。
不過這考試才開始,而徐明遠也沒有繼續的動作,所以李川先也隻是不動聲色的向前稍稍傾了傾身子,看向了徐明遠的考卷。
隻是一眼,李川先目光一凝,雙眼不禁瞪大起來,甚至身體都不由向前探了幾分。
原來,這才開考一會,徐明遠已是開始奮筆疾書,一張白紙,已是寫了大半張了。而且因爲糊名謄錄制度施行之後,諸生一般不會太追求字體的是否優美。
但是徐明遠這洋洋灑灑大半頁小楷,字體端莊成熟,遒勁健美,有着一種飛動之美。可以說若是沒有謄錄的話,就憑這樣的書法,首先便是能夠給評卷之人極好的印象,隻要内容不差,評分絕對高。
李川先也是馬上發現自己的失态,連忙坐直來,看了徐明遠一眼,對于徐明遠的觀感倒是改變了不少。原本他還覺得徐明遠是那種想要渾水摸魚之人,不過看了他那遒勁而又秀美的小楷,還有墨義下筆如飛之後,也是重新看待徐明遠了。
李川先也是寒門出身,見徐明遠穿着半舊青衫,不禁想起當年自己求學時的情景,一時間竟是對徐明遠有些期待起來,想要看看這個學生到底能夠考出怎樣的成績來。
徐明遠認真做題,倒是沒有注意到那李川先對自己的關注,不過就算是注意到了,他現在也隻能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了,總不能起身見禮吧。
墨義的題量不少,不過徐明遠對于經書極爲熟悉,又是跟着師父拜訪過許多博古通今的大儒,所以看到題目答案便是信手捏來,速度快到讓那監考過數次的李川先都吃驚不已。
徐明遠寫完一張白紙,輕輕吹幹墨汁,便又是拿出第二章開始繼續往下寫去。
而徐明遠這般動作,也是引起了周遭諸生的注意。尋常學生苦思冥想才寫出了三四個,那研墨的學生墨甚至還沒有把墨磨好,徐明遠已經寫完一頁了,這也實在是太誇張了一些。
坐在角落裏的錢慶福看着面前如同天書一般的試卷,連墨都懶得研墨了,從書箱裏拿出幾樣吃食,一邊吃,一邊看着坐在最前邊的徐明遠,準備看他出醜。
在他看來,徐明遠能夠在辯論中拿第一,肯定是因爲院長偏心了,徐明遠根本沒有什麽才學,又怎麽做得來這院試的試卷呢。
不過隻是一會,錢慶福便是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本以爲會和他一樣的徐明遠竟是提筆便寫,而且隻是一會便寫完一張,比起周遭的諸生都快了不少。
“這小子肯定是亂寫的,看來是怕在考堂上丢了面子,打腫臉裝胖子呢。等過幾天院榜出來,看你還如何裝。”錢慶福把一隻雞腿塞進嘴裏,安慰着自己想道。
而周遭諸生也不知有多少這般想着,不過還是不由的加快了幾分手上的動作,也想要快些寫,隻是怎奈有些經書注釋太過生僻,仔細去想,又是耽擱了不少時間。
徐明遠倒是沒有注意到周遭諸生的表情,便是真看到了,估計也影響不到他絲毫。
正如在書院門口時他心中所想,誰人不曾十年寒窗苦讀,便是随着師父遠遊,歸來之時,驢車裏永遠是一車的書。
這些年他看過的書豈止萬卷,踏過的山水豈止萬裏,今日下筆如有神,皆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
連着寫了一個時辰,徐明遠已經是差不多将墨義和帖經寫完了,整齊疊在一旁寫滿的白紙已是八張有餘。
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腕等關節,徐明遠也是感覺肚子有些餓了,便是将竹箱裏的油紙包着的柳三娘做的燒餅拿了出來。這燒餅之前被那王大勇給掰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此時剛好直接入口,連咬的步驟都省了。
燒餅冷了之後口感便差了不少,不過柳三娘給他的肉餡很足,所以雖然嚼着有些韌勁,依舊味道不錯。
做了一個時辰,諸生也皆是有些累了,紛紛停下休息休息,吃點自己帶的吃食,補充一下體力。
諸生許多連墨意都還沒有寫完,此時一看徐明遠手邊一疊七八頁寫滿的白紙,皆是有些吃驚。
而那李川先此時看徐明遠的目光也是沒了之前的警告,反而是多了幾分欣賞和期待。徐明遠連續不斷的寫下來,他也是看在眼裏,他可不是如諸生那般猜測徐明遠亂做的,他仔細看了徐明遠寫的幾條墨意,絲毫不差,已是在心中認定徐明遠才學過人了。
吃完了兩個燒餅,又是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徐明遠才是收拾好東西,繼續開始答題。
墨義和帖經之後是經義,三道經義題,以聖賢之論爲題,加之自己的想法展開議論。經義題較爲繁瑣,要寫的内容頗多,而且要與聖賢之論相符,所以需要的時間也較長。
徐明遠将三道經義題認真看了一遍,在腦海之中将和這三道經義有關的經書回想了一遍,才是提筆開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