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遠每次出門遠遊,總會給曾清怡帶點有意思的小物件,有東海海岸上撿的大海螺,也有西域能值千金的夜明珠。當年到了天山腳下,徐明遠也想過給從小怕熱的曾清怡帶一顆雪蓮珠回去,可惜沒能碰到,隻能作罷。
今日齊浩波用一顆雪蓮珠禍水東引,徐明遠就耍了點障眼法,順勢收了這顆雪蓮珠,剛好這次入北黎沒找到什麽有趣的東西,就拿這顆雪蓮珠湊數好了。
随着師父遊曆天下,徐明遠的眼界也是随着走的路水漲船高。也不知他師父給那些人灌了什麽迷魂湯,總之每次進了豪門大族,徐明遠都能背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裹出門,裏面多的是稀罕物件。
隻是他們師徒二人都同個性子,沒錢有沒錢的花法,有錢就有有錢的花法,每次都能揮霍地一幹二淨,最後躺着一車的書空手而歸。
在當鋪裏當過不少别人眼中的寶貝,徐明遠對于這些所謂的天地奇物并沒有太多的稀罕意味,送給曾清怡更不需要多加考慮。
而今日與那川南六怪動手,倒是讓徐明遠有些興奮,雖然他隻是踹了那飛天鼠一腳,但是這可是他第一次和真正的江湖人動手。他和師父雲遊,就仿佛是踏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一般,除了老頭,基本上就隻有普通人了,這些年下來,真正親眼看到的江湖争鬥寥寥無幾。
至于上次和那沈飛的交手,在徐明遠看來,被磨去了江湖人那股自由散漫的氣息的人,根本配不上江湖人三個字。
把老黃牽回草棚,卸了驢車,拿着棚裏的鐮刀,割了兩大把的青草放在邊上,足夠老黃吃兩天了,才是背着竹箱提,着半袋米和那些蔬果上山。
把米和蔬菜都放到廚房,徐明遠拎了一個西瓜切成兩半,一半丢給盤坐在正殿裏的師父,自己則是直接坐在大殿門檻上,拿着一個木勺挖着吃。
徐明遠将今日遇到那川南六怪和齊浩波的事情簡單和師父說了一遍,吃了幾口西瓜,看着把半個西瓜掰成兩半,正啃得起勁的師父問道:“師父,你說我未到三品,但如果那川南六怪都爲三品的話,我覺得我至少能夠勝過其中一人。”
清玄一甩還算梳理地整齊的白發,歪頭吐了三四顆墨黑的西瓜子,搖了搖頭道:“什麽川南六怪,那吳小鬼帶幾個小貓小狗就敢扯這麽大名号了?除了那吳小鬼,還勉強能算是入了三品,其他幾個小鬼也就堪堪能看到三品那條線罷了。
你其實也差不多看到三品那條線了,不過你的線比一般的線高了些,想要跨過去也比尋常人要難些。”
“那,曾清怡那懶丫頭呢?”徐明遠聽此,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丫頭啊,去年就入三品了,吳小鬼大半輩子沒有寸進,現在也就能欺負欺負後輩了,今天反而折在你們倆手裏,往後估計也沒臉在江湖上混了。”清玄咧嘴笑了笑,又啃了一大口西瓜,有些含糊地說道:“這瓜倒是怪甜的,要是能用井水冰鎮上半個時辰,更好吃。”
“省省吧,山下的水挑到山上也變溫了。”徐明遠翻了個白眼,沉吟了一會又問道:“師父你覺得那齊浩波和曾丫頭誰厲害些呢?”
清玄把手裏啃到發白的西瓜皮放在一旁,把手胡亂在身上擦了擦,笑着說道:“能夠在六人包圍中從容逃脫,身法輕功倒也不賴,不過若是和曾丫頭正面打的話,應該還要差一線。
不過那小家夥有些些意思,照你剛剛所說,他如果想走,雖然要多廢些力氣,卻也還算不上死局。一顆能值千兩白銀的雪蓮珠,萍水相逢就這麽送了,潇灑二字,當得。”
徐明遠笑着點了點頭,若說潇灑二字,在徐明遠所見過的人當中,齊浩波确實是最配得上的。不過那日聽曾夫子所說,五十年前李太白白衣踏劍入長安,長安城萬人空巷,那時的李老頭,或許更加潇灑吧。
徐明遠又問了師父一些關于三品的問題,看來要入三品,确實是要能夠劍氣碎石。而今日曾清怡那一劍斬斷吳老鬼的骷髅拐杖,劍氣斷了那飛天鼠的手臂,劍氣之犀利,确實不是他能比的。
吃完了半個西瓜,徐明遠便是到廚房煮飯燒菜,半袋米倒入米缸,又夠他們師徒倆吃上一段日子了。
拍了兩支黃瓜涼拌,再炒了盤青椒茄子,師徒倆的晚飯就這麽解決了。
刷了碗,徐明遠繞着觀前的石坪轉了幾圈,又是和負手而立,正仰着頭關星象的清玄聊了幾句玄而又玄的星象,便是進自己房間看書去了。
徐明遠對于星象之道從小便提不起興趣,而師父也從小從不勉強他學什麽,算是放養着長大的。
這些年學的東西,多是他自己願意學的,或者說是爲了更舒服的生活而學的。就比如說那一手還算不錯的廚藝,那可是兼顧大江南北,甚至是西域口味和北黎風情的手藝。
……
第二日一早,徐明遠挑了水,練了劍,在路邊随便買了兩個包子,便是直接去了書院。
前天剛剛奪了辯論第一,昨日又是在明順大道和曾清怡挫敗川南六怪,徐明遠在書院諸生之中的名氣大漲。至于這名氣是好還是壞,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當徐明遠穿着一身半舊道袍,腰挎一個澄黃酒葫蘆走進書院的時候,倒是備受矚目。
早上王陸啓升堂講學,徐明遠自然不會去觸黴頭,拿了本《禮記》,徑直去了竹泉亭。竹林悠悠,清泉叮咚,徐明遠躺在長椅上,剛想拿起書,兩道人影已是走進了小亭。
“遠哥,就知道你在這裏。”周斌傑笑着說道,龐大的身軀從徐明遠身邊走過,徑直坐在了他身旁的那條躺椅上。
另一人自然是手中握着把玉扇的白墨樓了,沖着徐明遠點了點頭,坐到了剩下的那條長椅上。
徐明遠側着身看着二人,笑着說道:“你們倆怎麽來了,不去聽王教習的課嗎?”
周斌傑靠着亭柱,搖了搖頭道:“不去了,反正一個月後便是院試了,我也考不上什麽生員,這個月還不如好好玩算了,就算王駝背想趕我出去,我爹也不能拿我怎麽樣了。”
“院試?”徐明遠眉頭微蹙,有些疑惑道:“不是兩個月後科考嗎?怎麽下個月便要院試了?”
“院試乃各地書院選拔生員的考試,由提督學政住持,考取者便有了去長安參加春闱的資格。兩個月後的秋闱是所有在冊書生皆可參加的,考取者稱之爲舉人,也可參加秋闱。”白墨樓解釋道,手中玉扇輕搖,聲音依舊清冷。
“原來如此。”徐明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既然他進了書院,那一個月後的院試應該也是要考的。不過他眼睛一瞪,又是看着白墨樓說道:“那這院試若是拿了第一,可有獎勵?”
白墨樓搖着玉扇的手一頓,看着徐明遠一臉緊張的神色,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昨日不是才得了一顆雪蓮珠嗎?那可是千兩銀子都不止,怎麽還惦記着那幾兩碎銀的獎勵?”
周斌傑聽此,登時站了起來,看着徐明遠有些興奮地說道:“遠哥,他們都說你和女魔頭昨日在明順大道,把那威風凜凜的川南六怪給打趴下呢。不過都說你們沒有拿那雪蓮珠,還稱贊你光明磊落,不愧是書院學生呢。難道那齊浩波真把雪蓮珠扔給你了?”
徐明遠坐起身來,沒理會周斌傑的話,而是看着白墨樓有些驚奇地問道:“小白,你昨天沒有在那裏吧,你怎麽知道那雪蓮珠落在了我的手上啊?”
“我是沒去那,不過在那裏的人可不少呢,總歸是有人能看到些東西的。”白墨樓搖了搖扇子冷聲道:“曾家和白家是世交,白家對曾夫子和曾清怡的安危還是會上心的,昨日明順大道上的事我恰巧聽到下屬的報告,自然知道那顆雪蓮珠落在你的手上。别說我知道,想來那川南六怪中的吳老鬼也是清楚的,隻是後來忌憚于曾清怡的實力,還有你搬出來的那個不知何方神聖的師尊給吓住了,才是退去。”
徐明遠點了點頭,以白家的勢力,想要在蜀州城裏查點什麽,确實不是什麽難事。徐明遠這才看着周斌傑苦笑道:“不是我和女魔頭,是那女魔頭一個人挑了他們三人呢,還一劍斬了那隻老鼠的爪子,我也就是在旁邊踹踹黑腳罷了。而且,雪蓮珠轉手就給了曾清怡那小妖精了,所以我還是一窮二白啊。”
“女魔頭的武功怎麽會這般厲害呢,這世上還有制得住他的人嗎。”周斌傑他聽此,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重新坐下,不過眼睛一亮,又是看着徐明遠揶揄道:“價值千兩的雪蓮珠都能轉手就送給女魔頭了,遠哥,你和她到底什麽關系啊。”
徐明遠幹咳了一聲,沒有去接周斌傑的話,而是看着白墨樓問道:“小白,你可知道那齊浩波的身份?”
“此人來曆有些不明,五個月前才在江湖上出現,第一次出手便擊敗了浮蓮居士,其後又接連勝了幾名江湖上小有名氣的高手,在劍南道的江湖上名聲鵲起。據說是喜歡上了青城劍派掌門千金,此次去天山買雪蓮珠,恐怕也是爲了讨那女子歡心吧。”白墨樓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