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遠撓了撓腦袋,看着緊緊盯着自己的曾清怡,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他不過是想找個借口把柳三娘搪塞過去,沒想到曾清怡卻是莫名其妙地不高興了。
不過徐明遠馬上就想明白曾清怡爲何不高興,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身份确實是有天壤之别,但曾清怡一直都是靠着武力壓制徐明遠,從未拿身份來計較過。
而徐明遠剛剛所說的話,無疑是将這事挑明了,有些事情一但說破,那便顯得生分了,這件事無疑也是這樣的。
今日到了東城,徐明遠和曾清怡聽到最多的話,無疑是對于他們二人的婚事的談論。
徐明遠心中對于曾清怡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其實他自己也理不清,或者說不願去多想。兩個人太熟悉了,他知道曾清怡喜歡吃什麽冰糖葫蘆,喜歡騎馬,喜歡每天在梧桐樹下練完劍,再爬到樹梢上去看日落。
曾清怡刁蠻任性,但他從來不覺得難以忍受;曾清怡炒的飯永遠是焦黑的,但他勉強着也能吃完一大碗。
随着師父雲遊過天下的徐明遠,胸膛裏有着一顆遊俠的心,但是當這顆心定下來,決定踏上科舉這條路之後,有許多事情便開始變得需要面對。今日衆人的一次次的問話,無疑是在一次次的拷問着他們二人。
徐明遠還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歡曾清怡那個小妖精,但是看到王子琪的時候,确實是有種想踩他臉的沖動。
不過現實正如徐明遠之前所說的話,縱使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終究還是個講究門當戶對的世界。曾清怡那個在京城高居吏部尚書的爹,難不成真能看上他這個沒有任何拿得出手身份的窮酸道士。
“曾清怡,那你是怎麽想的?”徐明遠不知該怎麽回答曾清怡的問題,所以他也看着曾清怡的眼睛問了一個問題。
徐明遠的問題很簡單,卻也很不簡單,或者說是問了很多東西。徐明遠想問曾清怡爲什麽拒絕王子琪的求親,爲什麽堂堂尚書之女喜歡和他到處去玩,對于他們倆,她又是怎麽想的。
曾清怡是何等冰雪聰明的姑娘,自然知道徐明遠問的是什麽。不過就如徐明遠一般,他們兩個太熟悉了,熟到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低頭沉默了一會,曾清怡擡起頭來,重新看着徐明遠的眼睛,神情有些肅然地說道:“至少我從來沒有像你說的那般想過,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看着曾清怡美麗的臉龐上認真的神情,徐明遠微微一愣,感覺心跳好像快了些。這是心動嗎,徐明遠不敢斷然,不過心裏确實有些感動,很是溫暖。
“其實我也不怎麽在乎的,你也知道,我臉皮可一點都不比蜀州城的城牆薄。”徐明遠咧嘴笑了笑道,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一臉疼惜的柳三娘,還有嘟着嘴滿臉委屈的小玲玲,甚至連旁邊兩桌吃面的客人都在看着他們,場面實在有些太過安靜,讓人有些尴尬。
“是啊,比蜀州城的城牆還要厚呢。”聽着徐明遠自嘲的話,曾清怡也是嫣然一笑道,她知道徐明遠說的是實話,他确實從來不在乎她的家世。
如果徐明遠真在乎的話,又怎麽會帶着她到處去玩,又怎會每次雲遊回來都想勝過她,又怎會在她面前這般随意自然。如果他都在乎的話,那她的童年,或許真的連一個真正的玩伴都沒有了。
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以後到底會如何,現在兩人都不願去深究。
徐明遠不想繼續尴尬下去,轉而看着身旁低着頭,情緒不是很高的玲玲輕聲道:“玲玲,最近要是有時間的話,多去李婆婆那裏玩玩吧,陪她講講話也行。”
柳三娘也是看出徐明遠和曾清怡還不願談及婚事,在心裏歎息了一聲,也是順着徐明遠的話說道:“李婆婆怎麽了?”
“順哥在戰場上負了傷,再過些日子要回來了。”徐明遠輕聲說道。
“這幾天我會多去李婆婆那裏的,你就放心吧。”柳三娘點了點頭,也是明白徐明遠的言外之意。
“嗯,我會多去陪李婆婆講話的。”小玲玲雖然有些不明白,不過還是乖巧的點頭應道。
等曾清怡把碗裏的面條都吃完了,他們倆也是重新回到了老魁樹下。
下午來的人要少一些,徐明遠就教小玲玲認字寫字,這三年徐明遠有時間便教她認字寫字,小玲玲的一手小楷也是有模有樣了。
等小玲玲寫滿了一頁紙,徐明遠便是将桌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然後帶着曾清怡和小玲玲一起到城門下的的王婆那裏花了四個通寶,買了四串糖葫蘆,他和小玲玲一人一串,曾清怡兩串。
王婆的糖葫蘆和柳三娘的面可是城東出了名的,曾清怡從小便喜歡吃。
徐明遠和柳三娘告别了一聲,又是和小玲玲約好等書院休息日再來教她寫字,便是把竹箱和瓜果蔬菜,還有那半袋米放進驢車,讓曾清怡上驢車,駛離了東城門。
曾清怡進了車廂,把一串糖葫蘆插在車廂壁上,手裏握着一串,小口吃着,臉上滿是開心的笑容。
徐明遠坐在車轅上,嚼着裹着糖漿酸酸甜甜的山楂,回頭看了一眼曾清怡,不禁笑着搖了搖頭,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驢車穿過街巷,向着南城而去,蜀州城的街巷,徐明遠比誰都熟悉,自然能找出一條最短的路線。
就在驢車從一條小巷拐出來,剛上了南城的明順大道,前面的道路卻是被人群堵住了,還有兩輛馬車和也被堵在了前面。人聲鼎沸,不時響起幾聲催促的聲音,當然更多的還是起哄的聲音。
“快出來看熱鬧了,說不定會有場江湖鬥呢。“徐明遠一眼便知有熱鬧看了,敲了敲車廂壁朝車廂裏的曾清怡說了一聲。
徐明遠剛站起身來,曾清怡已是掀簾而出,站到了他的身旁,手裏握着的糖葫蘆還有兩顆,一臉雀躍的問道:“在哪裏?在哪裏?”
徐明遠指了指那人群圍着的路邊茶鋪,六個身穿各式奇怪服飾的江湖人,一臉兇相正圍着一人。
那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面容俊逸,穿着一身月白色襕袍,腰間束着黑色革帶,額前垂着一縷長發,更添了幾分潇灑之意。
用徐明遠跟着師父雲遊天下積攢下來的目光看去,再用師父的話來說,這絕對是個招女人喜歡的男人。
再看那圍着茶鋪的六人,西南角臉上有道恐怖刀疤,手裏握着一根镔鐵判官筆的中年書生冷笑着看着那青年。
西北角坦着懷,手裏握着一把殺。豬刀,鼻孔奇大的壯碩大漢正輕輕擦拭着手中的殺。豬刀,目露兇光。
東北角幹瘦如鼠,卻拎着一把大闆斧的猥瑣青年,一雙小眼睛放着光,在四周圍觀的婦人身上四下遊走。
東南角身材臃腫肥胖,卻有着一張小巧漂亮臉蛋的女人,手裏握着一把穿着紅線的銀針,微笑着上下打量着那青年,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是媚意。
而站在那白衣青年面前的是個幹瘦老頭,駝着背,手中拄着一根頂上鑲着拳頭大小骷髅頭的拐杖。
駝背老頭身旁還有個四尺高的侏儒,拖着一把九尺多長的偃月刀,擡着頭看着那白衣青年。
六個怪人圍着一個潇灑青年,這無疑是一副極其詭異的畫面,而那青年還嘴角挂笑,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徐明遠雖然一個也沒能認出來,卻也清楚這些個怪人不是好招惹的,不知那白衣青年是如何惹上的。
這六個怪人的氣質和裝扮對普通百姓的沖擊無疑是極大的,很自然勾起了廣大百姓的好奇心。
大宛尚武,百姓素來大膽,朝廷又是明令禁止習武之人對普通百姓動手,所以這過往百姓幹脆就給衆人留下足夠的打鬥空間,圍着茶鋪準備看戲了,絲毫不怕被誤傷了。
茶鋪的桌椅打翻了不少,不過看得出來他們還沒真正動手,茶鋪的掌櫃和夥計早跑出來了,有些擔憂的看着。
而一些小商販,更是趁機向圍觀的百姓兜售起一些瓜子、花生之類的茶點,生意倒是真不錯。
徐明遠花兩文通寶買了兩包瓜子,遞了一包給曾清怡,自己拿着一包開始嗑了起來。嗑瓜子看戲,這可是最舒服的事了。
曾清怡接過瓜子,手裏還抓着糖葫蘆,看着那茶鋪的方向,有些不解地問道:“笨明遠,他們怎麽還不打呢?”
“别着急,你就磕着瓜子好好看着好了,這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哪有一上來就刀劍相見的,那不和潑皮打架一般無二了。”徐明遠吐了瓜子皮,笑着說道。
曾清怡咬了一口手裏的冰糖葫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就在這時,那握着骷髅拐杖的駝背老頭一杵手中拐杖,冷聲道:“齊浩波,雪蓮珠是我們先找到的,你怎敢搶占獨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