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遠笑夠了,又是指着前面懶散坐着,歪着腦袋看着那些與王陸啓争辯正酣的學生,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冷笑的白墨樓,笑着說道:“這白墨樓倒是挺有意思,就是冷了些。”
“這家夥嘴巴可毒了,特别是用那種冰冷語氣不鹹不淡說出的話,卻讓你有吐血的沖動。”周斌傑面色有些凄然的說道:“人家都是打架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小子打架專打臉,罵人隻揭短,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偏偏還誰都不怕。”
“難不成你被他揍過,還被揭過短?”徐明遠莞爾道。
“唉,往事如風,不提也罷。”周斌傑擺了擺手,雲淡風輕,一副看透人生的模樣。
徐明遠揶揄道:“應該是往事不堪回首吧。”
周斌傑面色一垮,點頭道:“反正遠哥你别惹他便是了,白墨樓家世可不簡單,像王子琪那種角色也隻敢在嘴巴上和他過過招,不過每次都被損的下不來台。”
說道王子琪,徐明遠又是來了興趣,有些好奇的問道:“剛剛那白墨樓所說的被女人拒絕又是什麽事,怎麽那王子琪一聽到這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
“你不知道啊?”周斌傑眼睛一瞪,不過想到徐明遠今日才來書院,又是有些了然的說道:“王子琪便是王先生的長孫,一個月前王家向曾院長提親,王子琪想要娶女魔頭,也就是曾清怡。”
“嗯!這天下還有男人敢娶曾清怡這個小妖精!”徐明遠雙眼也是瞪得滾圓,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
周斌傑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王家在蜀州城裏也算是大門大戶了,王家也有在朝爲官的子弟,雖然和曾家相比還差了些,不過在蜀州城也勉強算得上門當戶對了。
曾院長都說過王子琪今年科舉很有機會能夠進士及第,說不定還能入頭榜,争那狀元郎,他可是蜀州城裏赤手可熱的公子哥,沒想到這樁婚事竟是被曾家拒絕了。聽說院長當時就說了五個字:清怡不同意。”
“沒想到夫子還有這麽潇灑的一面。”徐明遠感歎道,又是指着那王子琪道:“那小妖精肯定不會同意的了,就這小身子闆,還不給她兩鞭子就抽沒了。要我看,以後她肯定得找個耐揍經抽的。”
徐明遠說完扭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斌傑,眼睛一亮的說道:“小胖,我看你不錯啊,這身肥肉絕對耐揍,要是讓你爹去提親,說不定那小妖精就同意了呢。”
周斌傑面色霎時一白,渾身肥肉都顫了顫,慌忙的擺手道:“遠哥你可千萬别這麽說,這會要了我老命的。”說着還小心的朝着坐在最前邊,百無聊賴的玩着辮子的曾清怡看了一眼,确認她沒有注意他們後,才是拍了拍胸膛,苦着臉小聲的說道:“遠哥你别看我塊頭大,但在那女魔頭面前和小貓也沒什麽區别的。”
“小貓?”徐明遠看着周斌傑有些誇張的體型,突然想到當年的一件事,忍着笑問道:“那曾清怡是不是管你叫肥貓?十四歲那年是不是連着揍了你一個月?”
“嗯!遠哥,你連這都知道,你和那女魔頭到底是什麽關系啊。”周斌傑吃驚道,滿臉愕然。
“哈……哈……哈哈……”徐明遠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不過他從周斌傑瞬間正襟危坐,滿臉肅然的模樣,也很快意識到在這個時候笑,恐怕有些不妙。
王陸啓還在講之前鄭直所問的那個問題,堂下衆學生也是傾耳細聽着,正講到盡興之處,卻是被一陣笑聲給打斷了。王陸啓不禁面色一沉,連颌下長須都顫動起來,一幹正聽得醍醐灌頂的學生也是扭頭怒目而視。
曾清怡雙手掩面,翻了翻白眼,感覺有些丢臉。白墨樓饒有興趣的看着突然憋住笑而臉色有些泛紅的徐明遠,嘴角的笑倒是柔和了一些。王子琪目光有些陰沉,顯然對調戲曾清怡,屢次落了他祖父面子的徐明遠十分不喜。
“徐明遠,你給我出去,從今日起,《禮》這一科你不用進講堂了。”王陸啓戒尺重重的拍在矮幾上,沉聲喝道。
“是!”徐明遠起身應道,沖着衆學生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倒不是他故意笑出聲來,實在是忍不住了,隻是這其中緣由,又難以與外人道矣。
不過徐明遠這笑落在那些學生的眼裏,便是顯得有些嚣張猙獰了。徐明遠才不去理會那些人充滿怒火的目光,難道還真能燒了自己不成?徑直向着門口走去,走到王陸啓面前向他微微行了一禮,低頭的時候還沖着坐在第一排的曾清怡扮了個鬼臉。
出了講堂,徐明遠向着書院深處走去,書院學舍林立,除了四座講堂外,還有一座藏書樓和一座文廟建築頗大。其餘教齋都不算很大,用于平日裏教習教導學生,和學生自習之用。
書院建築因爲多次擴建,所以有些不規整,學舍之間的距離或遠或近,其間古木森森,還有蟬鳴時起時伏,更顯安甯清幽。遠離了學舍,徐明遠走入一片翠竹林,不再憋着,暢快的放聲笑了起來。
十四歲那年,他和師父下山雲遊,他倆在東海邊住了兩個月後才打道回府。回來後照例被曾清怡一頓蹂躏之後,曾清怡抱着白色肥貓和他說在書院有個小胖子長得很像肥貓,因爲徐明遠比以往晚回來一個月,她沒人好揍,所以那胖子就被她連着揍了一個月。
那時候徐明遠就時常想着那個被曾清怡稱作肥貓的胖子該長什麽樣,因爲自己受了一個月的無妄之災,光是想着一個小胖子被曾清怡拿着細竹抽的哭爹喊娘的畫面,徐明遠都能笑着睡着。
所以剛剛周斌傑承認自己就是當年那個小胖子,徐明遠實在是忍不出笑出聲來,看樣子小胖現在心裏還有不小的陰影呢。
笑了一會,徐明遠才是停了下來,在這竹林裏轉悠起來。現下正是一年住最熱的時節,不過好在繁茂的竹子遮住了陽光,透過竹葉縫隙的細碎陽光就沒那麽曬人了。
書院徐明遠沒少來,不過以往都是從偏門直接去曾寬他們的桐院,很少到有學生出沒的地方,所以對于那些講堂、教齋的位置并不清楚。
不過這片竹林小時候倒是沒少來,在這裏和曾清怡那個小妖精大戰了豈止三百回合,當然結果都是屢戰屢敗。
竹林中還有個雅緻石亭,亭爲六角,飛檐攢尖,亭旁有眼清泉,這亭就名爲竹泉亭。亭中有張石桌,三張石凳,三面還各有一張長凳,再無他物。
徐明遠蹲在清泉前,掬起一抔泉水喝了下去,甘甜清涼,頓時暑意全消。這也是徐明遠喜歡到這竹林來玩的原因,每次被打累了,至少還能喝幾口泉水緩緩氣。
用泉水洗了把臉,徐明遠走進亭子,直接躺在一張長凳上,閉上了眼睛。這是他和曾清怡的休戰場地,這個時候往往就是徐明遠顯擺自己這次出去雲遊所見所聞的時候了。
經過徐明遠各種誇張和想象加工之後,那原本隻是爬爬山,見見老頭,騙騙高官富商的無聊雲遊,立馬就變成了高手滿地走,神仙天上飛,動不動就飛劍取人頭的驚險江湖行了。
每次徐明遠看曾清怡兩眼冒光,入神入迷的模樣,就能得到極大的滿足,甚至還想過要不要到酒樓裏去說書,說不定來錢很快呢。
“你也喜歡竹泉亭?”就在這時,一道有些清冷的聲音傳來。徐明遠睜開眼睛一看,那冷面書生白墨樓正站在亭子前看着他。
徐明遠翻身坐了起來,有些意外的問道:“你怎麽來了?那王駝背這麽快就講完了?”
“王先……駝背自然還沒講完,不過是老生常談,也就他能講的那麽起勁了,那些蠢貨還聽的兩眼放光,我覺得悶,就出來走走。”白墨樓淡然道。
能把一般書院學生視爲禁忌逃課講的這般清新脫俗,也是讓徐明遠再次刮目相看。
“徐明遠。”徐明遠笑着起身道。
白墨樓微微一愣,才是開口道:“白墨樓。”
這是便是兩人第一次介紹自己的場面,隻有名字,兩人卻都覺得夠了。
“一起躺着?”徐明遠指了指另一張長凳笑着問道。
“能躺着絕不坐着?”白墨樓反問道,嘴角也是有着笑意。
“那是自然,可惜了小胖沒出來,不然他肯定願意躺着。”徐明遠躺下,伸手摘了一張亭外的竹葉叼在嘴裏。
“小胖?”白墨樓也躺下了,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有些疑惑道。
“哦,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周斌傑,塊頭不小那個。”徐明遠扭頭解釋道。
“我知道,那小胖子體型不小,膽子不大,連雞都不敢殺,讓他在王駝背的課上逃出來,借他幾個膽他也不敢。”白墨樓撇了撇嘴說道,不過聽他語氣和周斌傑關系應該還算可以。
“白墨樓!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了!”沒等徐明遠接話,一道龐大的身影便是沖進了亭子,氣喘籲籲又氣急敗壞的指着白墨樓的鼻子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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