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割斷頭發,棄之于地,無異于割下自己的頭顱一樣嚴重。
所有的将士和所有的百姓見了他如此舉動,都匆忙跪地不起,哀求道:“公子萬萬莫要自責,萬萬莫要自戕身體啊……都是小人們不好……”
孫朗卻不管不顧,手起刀落,唰的一聲,半截長發應聲飄落在地。
“這……這可如何是好?”嚴白虎跪在地上,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孫朗擲刀在地,來至那幾十個山越兵身前,躬身一拜,正色道:“爾等與我出生入死,對我有恩,該當受我一拜!但你們知法犯法,損害我孫家軍清譽,卻是不可不殺!”
他說完這話,轉身面向河水,右手擡起來輕輕一擺,就不再說話了。
刀斧手會意,拖起了那群山越兵,挨個拉到了河邊的小樹林中。
“噗!噗!噗!”
刀斧揮起,人頭落地,數聲慘叫響起,幾十個山越兵頓時殒命當場……
孫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複雜的心情,緩緩的道:“傳我将令,厚葬這幾十個兄弟……”
他微微頓了一下,表情突然變得堅毅,又朗聲道:“從今而後,我孫朗所轄将士,但凡有恃強淩弱者,但凡有擾民财資者,但凡有欺男霸女者,全都與這幾十人同例……殺無赦!”
嚴白虎歎了口氣,隻能一頭磕下去,道:“屬下遵命……”
所有将士都伏在地上,齊聲道:“屬下謹記公子之令!”
“公子真乃天下聖賢之人也!”
“公子之恩,我等草民雖萬死也無以爲報啊……”
船頭上的那群災民見了這等情形,都感動的五體投地,簇擁在一起,朝着孫朗揮淚拜服。
一時之間,這九彎河邊,所有的人都心悅誠服的朝着孫朗跪拜。而孫朗負手而立,看着河水悠悠,顯得極爲偉岸豪邁。
的确,能做到果刑信賞,不包容屬下,他理應受到衆人膜拜。
“啪……啪……啪……”正值此時,不知在哪兒傳來一陣的拍手鼓掌的聲音……
孫朗順聲望去,見在那河水中央緩緩的飄過來一艘帶棚的小船,船首站着一個儒雅的先生,頭戴墨巾發束,身穿缁布長衫,身材不高,腮下留着三縷清髯,正在拍着雙手,笑吟吟的看着岸上發生的一切。
艄公将那小船慢慢的撐到了岸邊,那先生來到近處,高聲道:“吾聞孫文台将軍縱橫天下,罕有敵手,然而天不假年,竟猝然長逝,命喪宵小之手,每思及此,未嘗不使人嗟吊傷懷也……”
他突然又捋髯長笑,道:“然孫将軍卻有子如此,治軍從嚴,法不避親,實在讓人快慰至甚!孫将軍在天之靈,可以瞑目矣!”
孫朗不認識此人,但聽他談吐十分文文绉绉,相貌也不似常人,便一抱拳,高聲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爲何知道我乃孫将軍之子?”
那人撫掌大笑,道:“我乃山野匹夫,無名之士,何敢妄稱高姓?孫家軍屯兵于此,在下早有耳聞,公子相貌儒俊,年紀輕輕,卻能統領軍隊,不是孫将軍之子,又是何人?”
原來他是察言觀色,猜度出了自己是孫堅之子。
孫朗聽到這兒,對這人更加好奇,滿心想與他結交一番,拱手道:“實不相瞞,我乃孫将軍第五子,孫朗孫早安。先生談吐不凡,定乃當世大儒,何不上岸來暢聊一二?”
那人仰頭哈哈大笑,道:“巧啊巧!在下正好在舟中備下了一桌酒席,公子何不下到舟中來,我二人一邊欣賞湖光水色,一邊舉杯暢聊,豈不妙哉?”
孫朗大喜,道:“如此甚好!”說着話,就想邁步登舟。
嚴白虎見了這情況,忙攔住他道:“妹夫!此人身份不明,來路可疑,萬一是揚州軍派來的賊寇,想使詐诓你進入船中,再趁機将你擄走,那可該如何是好?”
孫朗聽了這話也是心中犯疑,但又看那人眉慈目善,不像奸詐之人,便大袖一拂,笑道:“這位先生不過是邀我喝個小酒兒,怎麽會暗中使詐?大舅哥多疑了!”
他說完這話,便下了河岸,邁步上了船頭。嚴白虎仍是不放心,忙吩咐手下的兵卒站在河岸嚴加防範。
孫朗又和那先生一拱手,鑽入了船上的小棚子裏,見裏面果然有一個老仆,已經擺好了一個小小的案幾,案幾上放着幾碟素雅的小菜和若幹清淡的酒水。
相互禮讓了一番,孫朗和那先生盤膝對坐。艄公撐了一下船篙,把小舟駕到了河水中央。
窗外河水蕩漾,耳畔清風徐徐,此情此景,倒也讓人微微陶醉。
二人酒過三巡,孫朗拱手又問:“我看先生相貌儒雅,定非尋常之輩,尊姓大名何不道來?也好讓我結交一番。”
那先生微微一笑,道:“剛才公子手下的将領勸阻公子登舟,但公子卻絲毫不懷疑在下身份。嘿嘿,公子如此推心置腹,在下豈敢再隐瞞身份?實不相瞞,在下姓許,名靖,字文休,汝南人也。”
“哦?”孫朗故作一副驚訝的神态,站起身來,朝着許靖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原來是文休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他嘴上如此說,心裏卻不住的呼喚炭頭:“許靖到底是何人?快點告訴我!”
炭頭答道:“許靖許文休,汝南人,三國年間的名士。先仕董卓,後仕劉璋,劉備伐蜀以後,就又投降了劉備,最後官至蜀漢司徒,位列三公,名盛一時。”
孫朗鞠躬已畢,已經知道了這位許靖的今生今世。就見許靖也匆匆忙忙的站起身來,朝他還了一禮,道:“微名不足挂齒,公子過譽了。”
兩人又回到座中,孫朗問:“聽聞先生乃是當世高士,也曾在董卓帳下就仕,爲何今日竟來至揚州地界?”
話說到這兒,那許靖顯得十分氣憤,豎眉罵道:“哼!董卓名爲漢相,實爲漢賊!吾恨不得生啖其肉!之前雖然在董賊帳下任職,卻日日期盼着能夠手刃此賊,以報國恩!後來,在下與孔伷暗中圖謀,想要裏應外合的剿滅董賊,不料計劃敗露,使那董賊先有了防範。”
他喝了一口酒,顯得極爲惋惜,接着道:“沒奈何,我害怕董賊報複,隻能匆匆離了長安,南下來至了這揚州地界。近日又有交州太守士燮聞我之名,發來書信要我前去輔佐,故而在下帶領着一衆鄉裏的饑民,想要乘舟沿江南下,前去交州。哈哈……未曾想行至此處,卻偶遇到了公子,目睹了公子嚴格治軍的行爲。哈哈哈……在下對公子欽佩無地,情不自禁,就想與公子結交一番!”
孫朗聽了大喜,端起酒樽道:“家父生前也對那董賊恨之入骨,領兵鏖戰虎牢關下,敗胡轸,斬華雄,攻入了洛陽皇宮。先生身在董卓帳下,卻爲國家社稷着想,圖謀暗中誅滅董賊,如此義舉,與我父相當,真是讓人敬佩也!”說完仰頭,将樽中之酒一飲而盡。
兩人聊起了孫堅生前的那些南征北戰的英雄事迹,又對劉表暗襲孫堅緻死的卑劣行徑憤恨不已,相談甚歡,杯來盞往,隻覺甚是投機,漸漸喝的面紅耳熱。
正在痛快暢叙,怎知孫朗卻突然皺眉煩憂起來,把酒樽重重的摔在了案幾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