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隻能怪這家的主人過于低調了些,他沒有良田萬頃,生意卻遍布全國,縱使如此,旁人卻難見到這家主人一面。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不單單隻在杭州城居住,事實上,在京師,在金陵,在每一個他喜歡的城市,都有一座屬于他的宅院,而他,也從來不拘束于一個地方。
天氣有些涼,彭嶽慢慢從屋中踱了出來,靜靜凝視着這座剛剛建好的宅院,他是個有些念舊的人,所以這座新宅院,和他在京城的舊府邸,幾乎沒什麽不同。
事實上,他剛剛從京城回來,他要去尋一個人,那是個女子,她叫嚴夢筠。可生性溫順的她,偏偏就倔強起來,不肯和自己走。
甚至當彭嶽牽着自己和她的孩子彭天傑,企圖以親情去勸說她時,她也不爲所動。
彭嶽知道嚴夢筠猶豫了,因爲盡管她背對着自己,但是彭嶽注意到了她雙肩劇烈的抖動,聽到了她微微的啜泣聲,可她最終還是沒有答應自己。
彭嶽知道自己傷了她的心,彭嶽知道自己有愧于她,所以他想盡力去補救。但即便當初造成二人隔閡的嚴嵩,已經因爲心病而死,她還是不肯原諒自己。也許在她心中,如果當初自己肯施救,她就不會失去她的家人了吧?
彭嶽不願再去勉強她,因爲這個心病,隻能她自己來解,所以他最終還是拉着哭泣着要找媽媽的彭天傑,默默地退了出去。
彭嶽站在門口,靜靜凝視着她略顯瘦削的背影,隻見她身披僧衣,青燈換卷,兀自在那裏念着:一修一切修,一斷一切斷,一證一切證,如斬絲染色,一刹能頃…
彭嶽最終還是回來了,沒有帶着嚴夢筠,隻是把京城中的一切,都搬到了這裏。
他喜歡這樣的裝飾,喜歡這樣的建構,喜歡這裏的一草一木,隻不過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自己…好像又有些老了…
不過自從決定離開官場,退隐民間起,彭嶽感覺自己還是稍稍減慢了些衰老的速度,至少,自己還有一顆年輕的心。
他自忖這些年來,爲大明做了不少事情,有公利,有私心,他甚至曾經渴望,史書上能給自己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事實證明,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渺小,自己的能力還是有欠缺,這個世界,并沒有因爲自己的到來而有什麽不同,它還是存在一樣的悲歡,一樣的離合,相同的奇事,相同的不完美。
彭嶽現在看淡了,也看透了,事情總是有一個緩慢發展的趨勢的,不是人力所能夠改變的,也許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安排吧。
這樣也好,多了份清靜,多了份安甯,多了份惬意,所以彭嶽飄然離去,再也沒留下什麽痕迹。
不過作爲多年的老友,彭嶽還是給徐階留下了一首詞以示勉勵,或者說以示勸誡。那首詞當然不是彭嶽寫的,而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楊慎寫的,隻不過他遠在雲南,估計這首詞,徐階還沒有看到過,所以彭嶽便事先告訴了他: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堵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彭嶽不知道當徐階看到這首詞後,會是個什麽反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感想,但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深意吧。
本來彭嶽還想告訴徐階,小心防範朝中的高拱,還想要告訴他,東北的的女真族也是一個大患…
其實彭嶽還想告訴徐階很多很多,後來想想,真的沒有必要,一切都是天意命數,不是幾個人就能改變的,沒有高拱來奪權,還有張拱、李拱。沒有努爾哈赤造反,也許還有别人,一切都是定數,改變不得的。
況且這個朱厚熜根本不是一個明君,後來的萬曆也是,朱由校什麽的也是,幹什麽要替他們擔心江山?難道要把中華上下五千年全部告訴他?所以彭嶽隻是給徐階留了那麽一首詞。
這就夠了,靜靜看着一切秩序地發展,又何嘗不是一件美事呢?彭嶽的嘴角又微微蕩起了些笑意。
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将彭嶽從回憶中喚了回來,彭嶽身上抖個激靈,蓦地轉過身去,瞧向了屋内。
“老爺,夫人生了,是位小姐…”,屋内一個小丫鬟迅速跑出屋外,向彭嶽報告了這一喜訊。
“是麽?婉兒沒事麽?”,彭嶽焦急地問道。
“沒事…”,丫鬟喘了兩口大氣,“母子平安!”
“好!好!”,彭嶽滿面喜色,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事實上,自因爲發生了紫菱那件事後,彭嶽心中就有了陰影。因此顧婉兒臨産之際,他竟出了屋子,因爲他實在不敢待在現場,他試圖讓自己先忘記顧婉兒生産的事情,先想一下其他事分散一下精力,然後再得到一個喜訊。
果然,彭嶽終于等到了這個喜訊,他興奮地向屋外跑去,卻正好撞見了從屋内抱着孩子出來的仇青歌。
“怎麽把孩子抱出來了?”,彭嶽站到仇青歌身前,看着她懷中肉嘟嘟的小家夥,滿臉的憐愛之色。
“婉兒說你肯定想先看看孩子,所以就讓我抱出來喽…”,仇青歌笑着說道,“而且她說她現在的樣子醜醜的,還不想見你…”
“呵呵…她總是這樣…”,彭嶽瞧一眼仇青歌,又把目光投注到了她懷中的孩子身上。
“趕緊給女娃起個名呗…”,仇青歌朝彭嶽努努嘴,“你想好了沒?”
“額…”,彭嶽搔搔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實上,他确實還沒有想好。
“常言道,今生的女兒,前世的情人,不如,我們叫她菱兒吧!”,彭嶽狡黠地向仇青歌眨眨眼睛,繼而和她會心地相視一笑。
仇青歌知道,彭嶽從來沒有忘記過紫菱,他不是一個寡情無良的人。
可彭嶽這句話,卻又讓仇青歌想起了那段糾結而又美好的歲月:自己和紫菱争風吃醋,本以爲自己穩操勝券,可最終嫁給彭嶽的,竟然是紫菱。
不過無論如何,至少現在是自己陪在他身邊,想到這,仇青歌不禁靠在了彭嶽肩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仇青歌在想,彭嶽又如何不在想?看着落日映下來的餘晖,彭嶽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當年的青蔥歲月,而天空中燦爛的顔色,好像在慢慢凝成印象中紫菱的那張笑臉。
她真的在沖自己笑呢,今生的女兒,前世的情人,可終究有些遺憾,注定無法彌補,有些人是連今生的情人都做不成呵!可自己又能怎樣呢?
太陽慢慢落了下去,可它終究會有升上來的時候,不是麽?彭嶽堅信…
附注:本書一共設計了三個結尾,是爲滿足讀者的不同喜好而補作。如果您不喜歡大結局一,請參考大結局二、三。另,本書業已完結,希望喜歡本書的讀者,能來起點,給筆者的結局補一個訂閱,隻是結局就好,筆者會很開心的,謝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