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的就打算一直這樣,決意不改此志了麽?”,徐階看着彭嶽,話語中還帶着意思期望。
“徐大人不必在意外人如何說道,因爲許多事都是不爲人理解的…”,彭嶽打眼瞧着飛瀑,根本沒有去看一旁的徐階,“放心,無論别人如何,我會一直信任徐大人的,我知道徐大人絕不似外界傳言的那般,我清楚徐大人是一個明辨是非,不堕其志的人,不過環境不同,總要講究些方法與手段嘛。”
徐階聽了彭嶽這一番話,心下确實是有些感動,因爲自己一直不被人理解,甚至被人唾罵,心裏确實也是不好受的。
但是他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他知道一味蠻幹,不顧一切地去對抗嚴嵩,是什麽結果都沒有的,自己反而會受其所累。就像多年前,他看不慣張璁的做法,于是對其進行猛烈抨擊,換來的便是政治生涯差點毀于一旦。如果後來不是彭嶽和夏言幫忙,自己可能就真的要在地方上窩一輩子了。
多年的政治冷遇,告訴他遇事千萬不能沖動。如果爲了表明态度而不惜以卵擊石,可能也屬于英雄一般的行爲,但這其中也夾雜着蠢鈍的成分。
如果要想獲得最終的勝利,就必須要學會隐忍,因爲自己要的是最終的勝利,而不是爲了逞一時意氣。
他心中對嚴嵩也有怨恨,也不恥于他的行爲,可是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力量,絕對不足以對付嚴嵩,所以他隻能選擇忍氣吞聲,隻能選擇虛與委蛇。
可自己的行爲,卻招來了一些大臣的一緻憤怒與嘲笑,他們認爲自己膽小懦弱,因爲自夏言去後,自己一直被作爲夏言一派的主要目标,而備受冷落與打擊,可徐階不僅沒有采取反抗措施,反而是笑呵呵地接受,甚至去讨好嚴嵩。
嚴嵩倒是對自己放松了警惕,而不斷設法去讨好朱厚熜的自己,也謀了個禮部尚書的職位。可昔日同僚的反對與嘲諷,卻讓自己感覺如芒在背。
如今終于有一個人,肯這樣理解與信任自己,可悲哀的是,他卻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信任。就當他快要失望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彭嶽的話語中是不是含着什麽深意?
因爲自己剛才問他的問題,他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以一種隐喻的方式,講述了他對于自己的理解與信任。
可這隻是單純地對自己所說的話麽,他是不是也想通過這段話,來表明他的态度,也想告訴自己,他是在實行某種隐忍策略與态度,以期達到更好的效果?
正當徐階疑惑地望向彭嶽,以期在他那裏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的時候,彭嶽卻沖他笑了笑,“徐大人不必多想了,我沒有别的意思…我已經答應了夢筠,不會再涉足朝政了。”
“原來那日彭嶽情緒激動,一下子就和嚴夢筠說出了什麽永遠不再和嚴嵩作對的話來,果然是愛情讓人變傻啊,但話既然已經說出去,彭嶽也不好再反悔,況且彭嶽确實是愛上了現在的生活,所以他索性就不再去理會朝政之事了。
“你說的…是真的?”,顯然,爲了一個女人而不顧“大義”,這在徐階看來,是絕對不可理解的事情。
“嗯,是真的…”,彭嶽笑着點點頭,“我知道一旦回朝,必然會和嚴某人勢同水火,那個時候夢筠夾在中間也作難,我不忍再讓她傷心了…”
“你…你好糊塗!”,徐階指着彭嶽,氣得連指尖都有些顫抖,“你可知道你剛才說的什麽?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徐大人,你不必和我多費唇舌了,我主意已定…”,彭嶽不去管徐階的态度,仍是一臉平靜,“也是在你們看來…我這是沒有出息,可是…我真的感覺此刻的自己,才算做了一件對的事情,人生嘛,越簡單越快樂,我之前就是想得太多,欲望也太多,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煩惱,現在已經想開啦!”,彭嶽說着,便又剝了顆荔枝,慢慢放進了嘴中。
彭嶽這一段話,倒是有些把徐階給說驚了,他萬沒有料到,彭嶽會是這樣的态度。過了許久,他方才冷笑一聲,“對,你過得是好日子,自然沒有煩惱,可你又何曾知道…朝中那些忠直的大臣過得是什麽日子,我大明的百姓…過得又是什麽日子?”
徐階見此時打感情牌已經沒有用了,便企圖用道理說服彭嶽。
“徐大人真的以爲…一個人的作用會有那麽大麽?”,彭嶽雖然方才神色一動,但随即便搖了搖頭,“社會還是那麽個社會,除了動亂與和平的區别,百姓的日子也沒有多大變化…”
聽了彭嶽這一番話,徐階是徹底失望了,隻見他一聲長歎,“算啦,今日就當我沒有來過吧,呵呵…不理解我的人謾罵我,理解我的人…恐怕也在嘲笑我這種做法吧?既然你想做超然于外的莊子,那我也沒有辦法了,一切的一切,就都由我獨自承擔吧!”
“徐大人,我…”,彭嶽見徐階轉身欲走,又下意識地将他叫住了。
“怎麽?還有什麽事麽?”,徐階冷冷問道。
“我會支持你的…”,彭嶽低聲答道。
“精神上支持我麽?”,徐階嘴角一撇,略帶嘲諷地說道。
彭嶽看着徐階,沒有回答,因爲他明白,自己剛才已經“動心”了,剛才自己與徐階的對話,看似是自己在向徐階表明态度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彭嶽在内心深處說服自己的過程。
徐階看着沉默的彭嶽,再次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意已如此,我也無法改變,隻不過朝廷恐怕也容不得你閑下來,最近西北邊患益重,朝中可沒有幾個能領兵的人啦…”
“西北又怎麽了?”,聽到這,彭嶽再也忍不住了,嚯得一下站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