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下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
“沒有,朕都看明白了…”,朱厚熜放下手中的小冊子,“朕隻是覺得…嚴嵩在這裏隻是貪墨了大同城的那不到一萬兩銀子…說實話,朝臣彈劾嚴嵩貪污的那些折子,朕也看過,有些也相信,料想他不會癡到去貪墨也不算太大數目的軍銀吧?”
朱厚熜這個疑問,倒是令彭嶽有些驚奇,看來這個皇帝的想法确實和一般人不一樣,不過這也從另一方面印證了,這個皇帝确實是很聰明,一般的大臣很難騙得了他。
要是放在平常的皇帝身上,估計看到那麽确鑿的證據,早就氣得叫人把嚴嵩給抓起來了,可朱厚熜看完之後,卻仍如此淡定準确地分析問題,這方面不得不令彭嶽佩服。
“陛下,具體原因臣也不清楚,可是…嚴閣老與翟鵬翟大人有隙,臣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聯系…”
“唔…”,朱厚熜皺皺眉頭,算是明白了彭嶽的意思。其實要單指嚴嵩貪墨軍銀這一點,朱厚熜還不見得有多大氣,可要是嚴嵩因爲與翟鵬有隙,意欲陷害翟鵬而貪墨軍銀,這可就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了。
“陛下,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傳召翟鵬,前來質問…”
原來前一陣子,在翟鵬被押送流放的途中,因爲被喊冤百姓攔截了下來,再加上彭嶽于朝中的周旋,翟鵬總算是沒有被流放成功,隻是被抓了回來,關到了京城的監獄裏面。
“嗯…不用了…”,朱厚熜歎口氣,心中滿是無奈,他沒想到自己親手提拔上來的一個大臣,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聯想之前翟銮、張壁、許贊前事。嚴嵩做出這樣的舉動,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朱厚熜突然有一種巨大的挫敗感,盡管他已經對嚴嵩的跋扈專橫有所忌憚,可一下子那麽多的證據擺在面前。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願承認自己看走了眼,可這個問題,又不能放過,因爲嚴嵩已經觸及到自己的底線了。
看到朱厚熜并沒有表現出多麽強烈的憤怒。彭嶽不禁一陣心急,于是連忙又在一旁添了起來,“陛下,嚴閣老所作所爲,不止此點。前段時間您下旨允許地方小吏捐官,可是嚴閣老卻把這個做成了生意買賣,甚至成爲他發展勢力的工具。名義上是陛下許的捐官,可到頭來卻成了明碼标價的賣官鬻爵,七品州判售銀三百兩,六品通判售銀五百兩。武官中指揮售銀三百兩,都指揮七百兩…甚至連新上任的刑部主事李大人,聽說也是…捐官捐來的…”
“胡鬧!”,聽了彭嶽的這些叙述,朱厚熜再也忍不住了,氣憤得大拍桌案,“嚴嵩竟敢如此,真是瞎了他的心!”
彭嶽見朱厚熜此時已是有些情緒失控,便知自己的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默然不語。等待吩咐了。
此時再試圖和黃錦對視一眼,可黃錦倒也撇得幹淨,故意和自己隔了一大段距離,看也不看自己。看來他比自己還要謹慎。
朱厚熜在那裏喘了兩口粗氣,可能覺得自己在外臣面前這個樣子,有些太不像話了,于是便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平複了一下情緒,“子睿。你能将這些事情告訴朕…很好…”
“謝陛下…”
此時稍稍平靜下來的朱厚熜,不由得多看了彭嶽兩眼,也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彭嶽現在是嚴嵩的女婿,女婿告發嶽父,這個事可算是有點奇葩了…
彭嶽到底是爲了什麽,才肯這樣做?莫不是因爲夏言?不過朱厚熜很快把自己的想法推翻了,俗話說的話,萬事大不過親,就算他彭嶽和夏言交情深厚,難道還能比得上嚴嵩送給彭嶽一個嬌滴滴的小媳婦兒?
如果說要是爲了自己的權勢考慮,夏言畢竟已經緻仕了,可嚴嵩卻是如日中天,加上又有姻親關系,他彭嶽也不傻,肯定算得清楚這筆賬。
朱厚熜向來不相信人間正道是滄桑什麽的,所以他分析問題,也愛從利益方面考慮。最終朱厚熜得到了一個不太确定的答案:彭嶽也在觊觎這首輔之位。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倒也解釋的通,畢竟,嶽父當權,比不過自己當權。要說也是,如果嚴嵩真的去位,自己也該考慮考慮彭嶽了,畢竟他已經在朝中那麽長時間了,雖說歲數不大,但經驗卻是夠了。
況且彭嶽這個人也算能幹,朱厚熜也不讨厭他,甚至可以說對他還算倚重,試想翟銮等人都不太可能了,算來算去,就算彭嶽當不上首輔,最起碼也能入閣了。
但這種可能性,卻也讓朱厚熜對彭嶽的評價大打折扣:一個人爲了權勢,連出賣自己的嶽父這種事也能做的出來,不得不說,這個人很有頭腦與野心,但他更爲可怕,雖說朱厚熜喜歡聰明人,但他不喜歡那麽可怕的人,因爲可怕的人一般表面上聽話,心裏卻不好控制。
朱厚熜又忽然想到,是不是某種程度上來說,嚴嵩也算是這種人?因爲夏言之前對嚴嵩可是有提拔之情的。唉,自己手底下這幫臣子,一個個的都不幹淨,手裏頭都染着血啊…
彭嶽見朱厚熜的神情變化很複雜,一時間也摸不清楚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也不好開口問,隻是在心裏頭有些焦急,希望他快點說出那激動人心的判決。
“子睿,朕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問…”,朱厚熜忽然笑了笑,“當初朕賜婚于你和嚴家,你是不是心中不太情願啊?”
聽到朱厚熜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彭嶽倒是一陣愕然,“沒有,陛下能賜婚于臣,臣榮幸之至…”
“不要和朕說這些虛口的,朕要聽實話…”
“回陛下,臣真的很高興…臣與夫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如此說來,臣還真要謝謝陛下賜臣這一段美好姻緣…”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朕也不便多問了…”,朱厚熜笑着擺了擺手,“愛卿在這裏…和朕說了這些,不知道你的夫人會怎麽想,呵呵…”
“陛下…”,彭嶽表情肅穆地向朱厚熜行了一禮,“臣自知先有社稷聖上,再有家事私情,如今兩相沖突,臣自然明白該如何抉擇…”
“愛卿高義…”,朱厚熜贊了一句,臉上卻沒什麽笑容,随之又歎了口氣。
看着再次陷入沉默的朱厚熜,彭嶽真有些沉不住氣了,這種感覺就像當初自己等待查詢高考成績一樣,既期待又難受,憋得人好不舒服!爺,你給句痛快話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