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嶽就這樣握住嚴夢筠的手,在屋子裏慢慢轉着,他真希望時間能停止在這一刻,牽着對方永遠不放手,可是她已經走了…
時不時地攬攬嚴夢筠的腰肢,彭嶽倒不是爲了占便宜,而是幫嚴夢筠把把方向,防止她撞到桌椅闆凳,不過攬得多了,彭嶽發現嚴夢筠纖細的腰身好像還真和雪琪的差不多,尤其是在嚴夢筠一言不發的情況下…
“相公,妾身現在…現在好了,咱們還是坐回去吧…”,嚴夢筠停住腳步,雖然被彭嶽這樣牽着手遛彎還是别有一番幸福的感覺的,但是嚴夢筠幹坐了那麽長時間,然後又這樣走了一會兒,現在的嚴夢筠真的挺想躺在榻上歇一歇,況且紅蓋頭一直蓋在頭上,什麽都看不見,也是挺别扭的…
“嗯…好…”,嚴夢筠一說話,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彭嶽立馬回過了神來。自己确實是自私了些,他也能想到嚴夢筠估計現在也想歇一歇,隻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于是他便牽着嚴夢筠的手慢慢走回榻邊,坐了下去。
好了,有方才那段時刻足矣,自己也不要糾結了,畢竟眼前的這個新娘子是嚴夢筠啊,想起她那副溫順可人的模樣,彭嶽确實不忍心太委屈了她。
突然,不遠處隐隐約約傳來一曲婉轉低回的樂聲,起初彭嶽并沒有在意。可慢慢地,他覺得這段樂聲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于是彭嶽有意側耳傾聽起來,而樂聲好像也越來越明顯…
“相公,你聽到了麽?”,嚴夢筠的芊芊玉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彭嶽身上,“好像有人在彈琵琶…”
琵琶?哦…對,好像是琵琶的聲音。彭嶽并沒有什麽音樂細胞。一開始他還真的聽不出這到底是什麽樂器彈出的曲子,可經嚴夢筠那麽一提醒,彭嶽倒是感覺出來了,好像還真是琵琶發出的聲音。其實自己是聽過幾次的。
對了,自己聽過這首曲子,好像是挺熟悉的:那就容奴家爲大人奏上一曲…不知大人可是聽出了什麽…
是她!是顧婉兒,她彈得這首曲子,就是自己初次到春雪坊時。她彈給自己聽的曲子,後來她還給自己彈過兩次,所以彭嶽印象很深刻,因爲這首曲子就是以自己寫的納蘭性德的那首詞爲基準譜的…
雪琪給自己彈過,顧婉兒也給自己彈過,那麽多次,自己又怎麽會忘呢?他知道這不是雪琪,肯定是顧婉兒,甚至他破天荒地感覺到了樂聲中的情感:自憐,哀怨。傷心,祝福…好像自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過她了…
屋外起風了,窗子旁的樹葉沙沙作響,吹入一陣陣清涼。緊接着一道閃電刺破長空,如同長鞭一樣抽向大地。
“啊…”顧婉兒纖手一震,一根琵琶弦随之斷落。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下,滴到了斷弦上。
顧婉兒此時就坐在彭嶽宅院外的一棵大樹下,靜靜凝望着彭嶽卧室方向發出的點點光亮。在她的心思裏,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彭嶽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彭嶽心中真正的想法。她甚至開始懷疑彭嶽給自己許下的那個根本不确定的承諾。
如果他心裏真的有自己,那麽爲什麽這些時日以來,都不曾看望過自己?顧婉兒雖然單純,但是她也有着尋常女兒家對于感情的敏感與細膩。她隐隐覺得自己與彭嶽之間似乎已經沒有希望了。
他把自己贖了出來,還把一間鋪子交給自己打理,算是給了自己一個能夠容身的歸宿。可是自此之後,顧婉兒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彭嶽,甚至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顧婉兒能感覺到他明顯在疏遠自己。之前自己沒照看這家店的時候。彭嶽還會過來看看,可當自己照看這家店的時候,彭嶽卻再也不來了!
當然,顧婉兒不知道彭嶽之前常來那家店,是爲了掩人耳目,爲自己找雪琪提供機會。顧婉兒隻是盡己所能地打理着這家店,想要等到彭嶽來得時候,自己能夠親口告訴他:這家店我幫你打理得很好!可如今顧婉兒連說這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知道今天是彭嶽的大婚之日,可她沒有勇氣來分享他的幸福。于是她在今日将那把陪伴自己很長時間的琵琶修好了,倒不是她萌生了再入風塵的念頭,隻是想在今日給自己一份懷念,給彭嶽一份祝福,可這弦,最終還是斷了…
幽幽一聲歎息,掩不住美人心緒:終究還是困于身份呵,就如同今日彭嶽大喜,自己竟然連登堂拜賀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在遠處默默得觀望着。當看到衆人來賀的喧鬧場景,顧婉兒心中的落差之情更大。這份榮耀與喜悅,終究不會屬于自己的…
而且,這聲道賀,在自己心中說出來,又不知道該是如何的沉重!罷了,弦弦掩抑聲聲思,隻要他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便已足夠了,隻要自己還能默默地喜歡着他,能夠聽到今晚自己對他的祝福,那便也不奢求什麽了。
雷聲陣陣,窗外已經飄起了細密的小雨。梧桐更兼細雨,隻不過非起自清晨,終于黃昏。是啊,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下雨了…我去關窗戶…”蓋頭下的嚴夢筠聽見了彭嶽起身的聲音。
是的,自從樂聲一停,彭嶽的思緒就沒有停止過。他确定外面彈奏琵琶的肯定是顧婉兒,因爲這個聲音太近了,似乎是有意彈給自己聽的,更難得的是這個聲音是那麽熟悉。
他清楚顧婉兒對自己的心意,而且他這段時間确實是有意避開顧婉兒,但是此時此刻他心中真的很感動,因爲他沒有想到這個女孩竟是對自己如此癡情。
外面下雨了,彭嶽不知道顧婉兒走沒走,可是他想去看一看,他做不到全然不顧,甚至于他開始審視自己心中對顧婉兒的情義,盡管他知道自己這樣可能有些不道德,因爲現在新娘就坐在自己旁邊。
窗外的雨下的更急了,打在芭蕉葉上,發出陣陣響聲,站在窗戶邊上的彭嶽急急地向外探尋着。模糊中,彭嶽注意到似乎有個人影正在對面巷弄旁的樹下晃動,那個人影好像在望着自己。
她沒有帶傘,懷中抱着一個琵琶,就在樹下靜靜地站着,雨下得急了,在樹下的她根本無法遮蔽,身上已經被淋濕了,可她還是不肯走,倔強而又留戀。
彭嶽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心疼。蓦地,好像對面的人發覺了自己不是在關窗戶,而是在靜靜的凝望着她,于是她的身影變得迷離而慌亂,身子也有些微微發顫,向前一小步,又向後退了一小步,踟蹰不定,在原地猶豫着,彭嶽眼眶中一下子蓄滿了淚水…
“下雨的時候不要站在樹下面,很危險!”,彭嶽扶住窗棂,沖外面大聲喊了出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還是不敢叫出顧婉兒的名字。
“不管了,不管了…”,彭嶽轉過身,瞅了榻上的嚴夢筠一眼,便迅速向屋外奔去。彭嶽也知道自己心很軟,不過做人總不能太無情:至少要見她一面,安慰她一下,可是自己當初又爲什麽躲着她呢?可笑的理由,可笑的理由,一切都是自己過不去心裏那道坎罷了,但是自己是否真的正視了自己的内心呢?
嚴夢筠聽着彭嶽的腳步聲在向自己靠近,忽而,那聲音變得急促起來,離自己越來越遠。
“相公”,嚴夢筠把一聲叫喊壓在了心頭,小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已沾了些汗漬的喜袍,自己的蓋頭還沒有掀開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