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彭嶽覺得自己現在買些藥材實在是有些多餘,因爲這距離自己上次去春雪紡已經好幾天了,要說是正常染了風寒,估計現在應該已經好了,隻不過彭嶽總不好空着手去,因此便順路采買了些藥材。
不一會兒的功夫,彭嶽便到了春雪紡所在的那條街,于是他便下了馬車,步行着走了過去。
他倒沒有鍛煉身體的閑情逸緻,隻不過是想路過麗水院的時候再多看兩眼。常言道,傷心地,莫前去,雖然彭嶽也沒有勇氣再到那裏走一走,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畢竟那裏承載着自己那麽多美好的回憶…
不過人總不可能一直活在回憶裏,就如同當時紫菱離去一樣,自己真的以爲快要走不出來了,可是現在再回首那段往事,如斯艱難的歲月,挺一挺也就過來了。
況且扪心自問,此時的内心的痛苦程度,是遠比不上當時紫菱離去後的心痛感覺的,這裏面原因多多,彭嶽也不願細究。總之,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并且甚是可以說是無法挽回了,彭嶽也就不再固陷其中,有意作踐自己了。
收拾好心情,彭嶽便踏入了春雪坊,現在也算是輕車熟路了,而且其間也有些人認識他,不用像去麗水院的時候那樣偷偷摸摸的,所以彭嶽依例納了錢,便徑直向顧婉兒房間的方向走去。
誰知此次進了顧婉兒房間,卻見屋内稍顯淩亂,而顧婉兒正抱着琵琶在那裏兀自傷感。
可能是顧婉兒聽見有人進來,立刻警覺地抱緊了琵琶,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待見到來人是彭嶽,面上便是一喜,脫口叫道:“彭大人…”
彭嶽環視屋内。即覺情形有異,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婉兒姑娘,你這是怎地…”
“我…”。顧婉兒看看彭嶽,嘴唇哆嗦了兩下,淚水便順着面頰流了下來,“奴家…奴家的琵琶壞了…”
“哦…這樣啊…”,彭嶽看着顧婉兒抱着琵琶的那股傷心樣兒。差點失笑:一個琵琶壞就壞了,就算是貴重些,你也不至于看起來那麽可憐兮兮的,真有點“黛玉葬花”的味道。
當然,畢竟婉兒大小姐正在那裏傷心呢,彭嶽自然也不可能笑出來,隻是走到近前,柔聲安慰道,“婉兒,琵琶壞了固然可惜。不過你也不要如此傷心,嗯…我再給你買一把就是了…”
“嗯…”,顧婉兒看看彭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過終究還是垂下了目光,“謝謝大人,奴家…自己再買一把就好了,不勞大人費心…”
彭嶽也不願在這件事上和她多做計較,于是便坐到顧婉兒旁邊,順勢把買來的藥材放到了桌上。“婉兒姑娘,也不知道你的病好些了沒,買了些醫治風寒的藥,用得上便用。用不上更好…”
顧婉兒見彭嶽還關心着自己的病情,心頭倒是一陣喜悅,向彭嶽甜甜說道,“多謝大人關心,奴家的病已是好了…”
确實,上次彭嶽來到顧婉兒這裏。還關切地照顧了一番,本就因相思之病而苦惱的婉兒大小姐還能不好嗎?
“病已是好了?”,彭嶽聽到這裏,倒顯出些寬慰之色,順手指了指桌上的藥材,“那我這藥材算是白買了…”
“沒有…”,顧婉兒一把抓過桌上的藥材,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好像怕彭嶽會搶過去似的,“其實奴家的病還沒好徹底,還需要吃兩副藥的…”
印象中這好像算是彭大人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呢,雖說這禮物不怎樣吧,但好歹算份心意啊,怎麽舍得讓他拿走?
“哦…這樣啊,那你倒是還需好好調理一番…”,彭嶽手讪讪地往回縮了縮,心想我也沒有把這藥材拿回去的意思啊,你何必如此緊張…
“婉兒,你這琵琶是怎麽壞的?”,彭嶽見顧婉兒方才抱着的那個琵琶已經放到了一邊,不過模樣實在是有些慘,不僅琵琶的弦斷了,連琵琶本身都磕下了很大一塊缺角,漆色已經掩不住裏面碎掉的木屑了。
“我…”,顧婉兒好像想到了什麽事情,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安,随即便側過臉去,“大人還是不要問了,壞了便壞了吧…”
“哦…好吧…”,彭嶽略顯尴尬地笑了笑,沒想到顧婉兒會是這個反應,“我隻是見這琵琶毀損得…有些厲害,而且剛才你還蠻傷心的,所以這才問問,你要是不願講那便算了,切莫見怪…”
“不…不是奴家不願對大人明言,隻是…”,顧婉兒輕咬朱唇,面露難色,“隻是怕大人會嫌棄奴家…”
“咦?你琵琶壞了,我幹嘛要嫌棄你?難道是你情緒不定,忽而暴怒砸壞琵琶,忽而又傷感垂淚懊惱之前的行爲?那這是病,得好好治治了…”,當然,這種話彭嶽也就隻能在心裏頭想想,卻不能說出來。
“你的琵琶壞了,我爲何要嫌棄你?”,彭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借以打消顧婉兒的疑慮,“你倒是說說,我怎麽要嫌棄你了?”
“我這琵琶…其實是被别人摔壞的…”,顧婉兒撇撇小嘴,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就顯得濕潤了些,“奴家的病前兩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便開始接客。就在今早,來了個富家公子哥,本來奴家是以禮接待他的,可誰道…他竟是個登徒子!”
顧婉兒說着,便又看了看彭嶽,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其實在與彭嶽的接觸中,她一直刻意避免提及自己的身份與工作,雖然彭嶽一直說他不在意,可顧婉兒心中終歸有芥蒂。方才說出怕彭嶽嫌棄這種話,其實就是這種心理在作祟。
“奴家見他脾氣暴躁,也不敢多加忤逆,他要彈曲,奴家便給他彈曲,他要喝酒,奴家便陪他喝酒,可是…”,顧婉兒說到此處,忽得噎住了,頭埋得低低的她伸出小手,在臉上輕輕拭了拭,“可誰知他多喝了點酒,便撒起了酒瘋,先是說些污言穢語,繼而…繼而手腳也不幹淨起來…”
“他欺負你了?”,彭嶽聽到此處,滿面怒容,同時擡眼在顧婉兒身上上下打量起來,連床榻也不自覺地瞄了兩眼…
“嗯…”,顧婉兒點了點頭,便輕聲啜泣起來,“奴家當時自是惱他,便推脫身體不舒服,想要送客,可誰知…誰知他不但不走,竟愈發放肆起來…”
“婉兒,你也莫要傷心了,事情既已發生…”,彭嶽手扣在桌案上,看着嬌怯怯的顧婉兒,心中的怒氣愈來愈重,此時才明白爲什麽自己進來的時候,顧婉兒會抱着琵琶在那裏傷感成那樣,原來不是因琵琶傷心,而是爲自己難過啊。
“你告訴我,那人姓甚名誰,是什麽人,我去替你讨個公道,不,去替你報仇!”,彭嶽一股英雄氣大作,聲音也不自覺得高了起來。
“不必了…”,顧婉兒爲難地搖了搖頭,“其實我們…免不得遇到這種事的,誠如大人所言,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則…以後奴家的生意也是難做了…”
“這…這怎麽能行呢?”,彭嶽聽了顧婉兒的話,不禁有些愕然,“我剛才說事情既已發生,是想安慰你,不要讓你再爲此傷心了,我不是害怕,也不是逃避,你…你可是受了欺負啊…”
“奴家謝謝大人的好意…隻是…隻是奴家不想再惹麻煩了,還是算了吧…”
“這不是惹不惹麻煩的問題…”,彭嶽也沒想到顧婉兒作爲一個清倌人,遇到這種問題竟害怕退縮成這樣,不過她越是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彭嶽心中的不平之氣就越重,“婉兒,你不要怕麻煩,有什麽問題我替你擔着…你說你受了這等欺負,怎還能忍氣吞聲?須知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顧婉兒見彭嶽如此關心自己,一顆放心歡喜得亂跳,不過和彭嶽讨論自己被别的男子欺侮的事,實在是有些難以開口,“大人,奴家真的很感謝您,隻是因爲一把琵琶,實在是有些不值得了…”
“嗯?”,彭嶽聽顧婉兒這樣一說,一下子愣住了,“因爲一把琵琶”,呵呵,要是一把琵琶,我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雖說你身處風塵,不過你畢竟是個清倌人,而且明朝這個時候女子那麽重名節,你先想到的竟然是一把琵琶,難不成這琵琶能貴過了你的身子?真是令人無語…
此時彭嶽不禁想起了在現代時聽過的一個笑話:一個賣雞蛋的中年婦女在回去的路上被幾個彪形大漢給侮辱了,結果完事後,那婦女竟說:“就這點小事啊,我還以爲要搶我這籃子雞蛋呢…”
當然,彭嶽此時肯定是笑不出來了,隻是看着現在的顧婉兒,隐約覺得這孩子是不是給欺負出點問題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