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見到嚴世藩,彭嶽不免有點不自在,一是因爲雪琪的緣故,二是因爲…過一陣子他可就成了自己的大舅哥了…還是趁現在多擺擺架子,省得日後在他面前顯得自己好像輩分比他小似的…
不過彭嶽忽然想到,若是日後嚴世藩到自己府上看妹妹,那時候自己迎着這位大舅哥,雪琪在旁邊侍候着,這會面得有多别扭…彭嶽趕緊搖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東樓見諒,家中有些事情,所以來得晚了些…”,彭嶽拱拱手行個禮,卻聽得不遠處竟是一片嘈雜。
“不妨不妨,這還沒有開席呢…”,嚴世藩笑着擺擺手,“倒是家妹想念得緊,結果你來那麽晚,也就沒機會私室相見了,哈哈…”
“額…”,聽了嚴世藩的話,彭嶽也不禁有些無語,還沒過門了好不好,你至不至于這樣“出賣”你自己的親妹子…
“許久不見嚴姑娘,我心中…也甚是想念,隻不過這開宴的時間差不多了,想必也沒有什麽機會了…”,彭嶽笑着敷衍道。
“是啊,開宴的時間差不多了…彭大人随我過來吧…”,嚴世藩邊說邊引着彭嶽向更裏面走去。
到了更裏面的一個院落,彭嶽不禁吃了一驚:怎麽請了那麽多人!
可能由于大廳難以招待,嚴嵩直接把宴席設在了院落中。并且考慮到是在晚上,嚴嵩還特地搭了個棚子,可以看出,這院落的布置也很費了一番心思,整得燈火通明的。一群俏婢分立在一旁,低眉順眼地等着侍候,這個嚴嵩還挺舍得下本錢啊!
衆人見彭嶽來了,盡皆拱手行禮緻意。彭嶽環手回了個禮,看着這一群還算熟悉的朝廷官員。彭嶽心中不禁有些氣餒:這和自己想象的有點不一樣啊,勢造得也太大了吧?
“子睿,來這邊坐…”,彭嶽打眼一瞧。嚴嵩正在向自己招手呢,于是彭嶽便跟着嚴嵩坐了過去。
“子睿啊,本來我是給翟大人預留了個座位,結果不巧得很,翟大人接到任務。出城巡防了,不過翟大人雖不能至,禮數應到,這個位置還是要給他留着,所以你就坐到這來吧…”,嚴嵩邊說邊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一個座位。
彭嶽順着嚴嵩的意思坐了過去,這才發現主座一直空着,而嚴嵩則坐在了主座旁邊的位置,不用問,這個位置自然是留給夏言的。嚴嵩坐在了挨着夏言下首的一個座位。而夏言旁邊的另一個座位便是那個傳說中留給翟銮的。
嚴嵩到底邀沒邀請翟銮,彭嶽是不知道的。但是嚴嵩不想讓自己坐在夏言旁邊,這點彭嶽是非常清楚的。而他讓自己坐在他的旁邊,一方面把自己和夏言隔了開來,省得二人在席間互相通氣。二來也算是對夏言的一種宣誓:這人馬上就成我女婿了,他是我的人!
不過彭嶽倒不在乎這點,因爲他知道夏言不在乎這個。如果嚴嵩真的知道了所有内情,估計他會氣餒自己打了個空算盤。
“子睿今日怎麽來得晚了些…”,嚴嵩笑意吟吟地湊過來他那張老臉的功夫,彭嶽面前的酒杯已被人斟好了酒。
“額…本來是想早些來。與…與嚴姑娘見一面,誰知臨時有事,不得已…唉,實在遺憾啊…”。彭嶽輕聲解釋道,表情功夫做得也很到位。
“哦…原來是這樣,不妨事…”,嚴嵩說着,便舉起了酒杯…
…
彭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嚴嵩叙着話,眼睛卻不斷地瞟起了桌子上的菜。要說嚴府的廚子真不錯。桌上的菜一道道地擺上來,真可謂是色香味俱全,而且彭嶽晚上還沒吃飯呢…
桌上的琳琅滿目自是不必說了,令彭嶽微感詫異的是,嚴嵩真的很有心。彭嶽和夏言關系親密,相處的時間也久,自然知道他的口味,可是看起來好像嚴嵩知道得也很清楚,因爲這裏面大多數都是夏言非常愛吃的菜。
并且考慮到夏言是江西人,而且好像是要強調二人的同鄉之誼,席上幾乎都是贛菜。一盤蔥油花雕蒸肉蟹被端了上來,彭嶽剛瞟了一眼,又一盤白灼生中蝦落到了彭嶽眼前,其實彭嶽不饞,而且這幾年幾乎什麽美味都嘗過,但是他現在真的很餓,又是一陣咽唾沫的聲音…
其實現在早已經過了開宴的時間,大家現在瞧着這一桌子美味,胃裏也都有些不聽使喚地沒出息,早知如此,該從家裏吃點東西墊墊啊。可是沒有人多嘴問一句:怎麽還不開吃啊?因爲衆人都明白,今日的主角夏言還沒有來…
夏大人沒來,這飯怎麽吃?畢竟這是專門請夏大人吃的飯,自己隻是個陪客,所以這筷子自然是動不得,可是明明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快點吃完回家吧,自己老婆還等着呢,不然又以爲自己去花天酒地了…
在這種有些焦灼的氛圍下,大家很自然地都把目光投注到了嚴嵩身上。其實嚴嵩早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心裏能不急嗎?他比誰都着急,從方才很長一段時間開始,他心中便上下打鼓了,可是他表面上必須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
其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嚴嵩也沒有必要擺出那麽大的陣仗,可是他現在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了。自從那日朝堂之上嚴嵩出言頂撞了夏言,他便很快領略到了夏言的“報複”。
首先一些和自己走的還算近但是平日行爲不端的官員皆被禦史彈劾,而且都被皇上親自下旨降了官職。嚴嵩對此根本無可奈何,畢竟那些禦史不是空穴來風,是真有把柄抓在了他們手裏。
緊接着嚴嵩也被朱厚熜沒頭沒腦地訓斥了一頓,情況倒不嚴重,但也足夠讓嚴嵩恐慌上好一陣子。他不知道夏言到底使了什麽手段,但是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現在的自己還不是夏言的對手,自己的力量與夏言不成正比,如果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那就不要和夏言死磕!
所以他才決定和夏言緩和關系,他知道夏言的弱點,心比較軟,比較好面子,所以他懂得利用這些。如果自己低聲下氣地曲意結納緻歉,他相信夏言不會冷下臉來直接拒絕。如果在衆目睽睽之下夏言接受了自己的交納緻歉之舉,他相信夏言應該會停下對自己的反攻倒算,于是他策劃好了今天這場飯局。
可現在看來,情況似乎不容樂觀,衆人那灼灼的目光更是讓自己感覺如芒在背,但是他又無可奈何,自己能怎麽辦呢?隻能等着啊!夏言明明已經接了帖,并承諾一定會來的,也許他臨時有事,或者他故意來得晚些,好給自己一個教訓…
無數的想法湧進嚴嵩的腦中,但是嚴嵩卻沒有一個明确的答案,他默默告訴自己先不要去在意那些目光,夏言一定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爹…”,被派去到門外迎接的嚴世藩終于趕了回來,嚴嵩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過忽而又覺得在衆人面前,這樣有些不妥,于是便又坐了下去。
“藩兒,怎麽樣?”,見嚴世藩走到自己身前,嚴嵩連忙低聲問道。
“爹…”,嚴世藩有些黯然的神色不禁讓嚴嵩心下一沉,緊接着嚴世藩在自己耳邊的輕聲叙述更是讓嚴嵩神情一緊:夏言果然沒有來!
怎麽辦?看着這滿座的賓客,嚴嵩沒來由得一陣緊張,如果真的就告訴大家:不用等了,夏大人沒有來,大家趕緊吃吧,吃完馬上回家,省得被老婆懷疑。那自己這張老臉可就丢大了,不僅僅是這樣,這其中很多都是與自己親近的官員,還有一些與夏言親近的官員,要是真的就這樣算了,那麽這些人該怎麽想自己?自己以後還能在朝中立足麽?
早知道如此就不叫那麽多人來了,可現在嚴嵩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他必須要想辦法解決現在的困境…
瞅瞅旁邊的彭嶽,似乎他也有些緊張,他皺着眉頭,一臉無辜地向自己搖了搖頭,好像要向自己表示他也不知情。
這點嚴嵩倒也是相信,因爲他知道這兩天夏言與彭嶽并沒有互通過音訊,而且從彭嶽一入席,嚴嵩便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看得出彭嶽對于夏言未至的焦灼與疑惑,他覺得一個人不可能演得那麽像…
“子睿,現在夏大人還沒有來…你說該怎麽辦?”,嚴嵩用手指敲敲桌案,輕歎了一聲,彭嶽看得出,他現在也很沒有主意。
“這個…不知您向衆人下帖的時候…是怎麽說的?”,彭嶽頓了片刻,輕聲向嚴嵩問道。
嚴嵩當然明白彭嶽的意思,如果自己下帖的時候,衆人不明了自己宴請夏言的目的,那麽就順坡下,吃頓晚飯,歡歡喜喜地散了,留下嚴嵩自己一個人在這怅惋。可嚴嵩爲了達到更好的效果,實現已經把目的都有意無意地透露了出去,不然他也請不到一些與夏言交好的官員。
嚴嵩爲難地向彭嶽搖了搖頭,彭嶽頃刻間明白了嚴嵩的意思,心中卻冷笑起來:看你此次如何收場!
“藩兒,備好馬車,即刻與我趕赴夏府,親自去請夏大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