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彭嶽轉過頭看看麗水院,“我剛從這裏出來,尋人…有些事情…”
“額…原來如此…”,顧婉兒倒沒想到彭嶽會去麗水院,而且還主動告訴自己,他到底是去尋誰呢?雪琪還是嬌娃?他之前提過她們的,肯定與她們有交情…
顧婉兒心裏默默想着,雙手也不自覺地擺弄起了手下的裙褶,“大人既有時間來這麗水院,爲何…不去春雪坊逛逛?”
“額…”,彭嶽苦笑一聲,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我來這…是因爲有些事情,并非閑極無聊,打發時間…嗯…改日必到春雪坊造訪…”
“哦…既是如此,便不敢打擾大人了…”,顧婉兒說完,便擡起頭看看彭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彭嶽環顧四周,輕聲歎了口氣,“其實我現在也沒有什麽事情…”
“哦?”,顧婉兒聽彭嶽這樣一說,不禁心中一喜,“大人,不知您可還記得那半月之約,奴家每日都在等候大人,可是…這半月之期已經過了…”
“啊…”,顧婉兒要是不說,彭嶽還真把這事給忘了。其實當初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倒是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不過後來因爲郭勳死在獄中這件事,以及和雪琪那些說不清楚的糾纏,讓自己亂了心神,所以慢慢就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婉兒姑娘…”,畢竟是自己負了前約,所以彭嶽也顯得有些難爲情,“最近這段時間,确實是事情有些繁雜,所以…失了約,還望婉兒姑娘切莫怪罪…”
“大人這是哪裏的話…”,顧婉兒嫣然一笑,倒有些受寵若驚的味道,“大人每日必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奴家又豈能不知輕重,以這等瑣事煩擾大人…”
“額…”,彭嶽沒想到這個顧婉兒倒是挺善解人意,本以爲自己失了前約,而且又被她看見剛從麗水院走出來,就算不嗔怪埋怨幾句,至少也是會不高興的。結果這個顧婉兒非但沒有一點責備自己的意思,反而爲自己設想開脫,就連面上的表情也是笑意吟吟的,因此心情本來有些煩躁的彭嶽此時倒稍稍緩解了些,“多謝婉兒姑娘體諒…”
“大人,奴家方才見您神色不悅,是不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顧婉兒俏臉微側,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大人現在沒什麽事情,不如…讓奴家陪您走走,散散心…”
“嗯?”,彭嶽微微一笑,心想這樣倒也不錯,反正現在心裏頭苦悶,不如和顧婉兒随便逛逛散散心。自己本來就負了前約,這樣一來,就當是彌補前日之失了,反正這個顧婉兒也是善解人意,讨人喜歡,不然自己回家能做什麽呢,連個傾吐心事的人也沒有,“好啊,如果婉兒姑娘不介意,那我就陪婉兒姑娘到處轉轉…”
“那好!”,顧婉兒見彭嶽一口答應,心下也喜悅起來,“那大人想去哪裏?”
“嗯…”,彭嶽皺皺眉頭,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于是笑着看向顧婉兒,“婉兒姑娘想去哪裏,我便跟着你去哪裏…”
“那…”,顧婉兒也有些猶豫,本來是想跟着彭嶽走,沒想到他還讓自己想地方,“那我們就去城邊的後山吧,那的景色不錯,離這…也不算太遠…”
“啊?那裏不遠嗎?記得自己好像去過一次,而且印象中走得很累…”,彭嶽在心裏默默想着,卻見顧婉兒已經興沖沖地在前面帶起路了,“大人,就在前面,走一會兒便到了…”
可能上天一開始就賦予了女性善于走路的天賦,這點在現代女性逛街時體現的尤其明顯,在古代的體現便是眼前這個顧婉兒走了那麽長時間的路,還是很有精神,一點也不顯得累,還一直和彭嶽有說有笑的。彭嶽可真是自歎不如,不是說離得不遠,一會兒就能到嘛,彭嶽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都開始有酸痛的感覺了…
“婉兒姑娘,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到…”,彭嶽揉着有些發酸的胯部,在後面“強顔歡笑”道。
“一會兒就到了…”,顧婉兒指指前面,“就在那,現在已經能夠看見了…”
“額…”,彭嶽微閉着眼睛,表示已經看不到了,他可不相信顧婉兒“不遠了”之類的話了,好像這一路上彭嶽已經聽了好幾遍了…
微風穿越花叢,拂過面龐,在小溪上泛起一陣陣漣漪。不遠處花團錦簇,姹紫嫣紅,恍惚中似有一種熟悉的美麗。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而彭嶽卻也顧不上細細欣賞,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時顧婉兒也轉到了彭嶽身前,慢慢坐在了他的身邊。隻見她仰起頭,睜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卻是一言不發,隻是呆呆地望着彭嶽,如此專注,如此安靜。
彭嶽卻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不禁側過了頭,躲避起了她的目光,“婉兒姑娘,有什麽事麽…”
“奴家沒什麽事…”,顧婉兒嫣然一笑,搖了搖頭,“大人應該累了吧,奴家也沒想到會那麽遠,平時…奴家都是坐馬車來的,倒沒覺得有多遠…”,顧婉兒說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額…”,聽了顧婉兒的話,彭嶽也不禁有些無語,隻能說這個顧婉兒有點“傻的可愛”了,坐馬車不遠,那走着能不遠嗎?不過彭嶽還是要口是心非地說,“沒關系,我不覺得很累…”
顧婉兒抿嘴笑笑,随即掏出一方手帕,爲彭嶽擦了擦汗,“大人總是如此體諒奴家,能陪大人出來遊玩,奴家心裏很高興…”
“謝謝婉兒…”,彭嶽嗅着手帕上的香氣,并沒有閃躲,隻是向顧婉兒颔首緻意,想此時景色優美,佳人相伴,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山花爛漫,縷縷清風送來陣陣清香,顧婉兒身處其中,不禁有些意醉神迷。彭嶽四下看看,卻見旁邊的顧婉兒已起了身,慢慢踱向了不遠處的花叢。
“大人,來這邊!”,顧婉兒笑着沖彭嶽招招手,“這的花開得正盛!”
“到底是年紀不大,還是小孩子心性…”,彭嶽笑着搖了搖頭,便起身向顧婉兒處走去。
腰際的野菊開的正盛,顧婉兒撷一朵,送到嘴邊,閉上雙眼,輕輕嗅下花香,頓覺香氣撲鼻。她張開雙臂,裙褶随身體擺動起來,盡情享受着這自然的饋贈。
野菊離視線越來越遠,彭嶽的身影在顧婉兒的眼中漸漸被花朵遮蔽了,顧婉兒粲然一笑:“他…就陷在了我的眼中…”,一絲甜蜜随之湧上心頭。
腳下的花枝有些拂亂了顧婉兒的腳步,幾隻蝴蝶溯着裙褶翩翩起舞。
花開若相惜,花落莫相離。弄花香滿衣,拂花夜凄凄。
“大人,這朵昙花,似要開放了。”顧婉兒滿臉笑意地看着彭嶽。“昙花綻放後,花朵皎潔飽滿,大有雍容華貴,妩媚嬌麗之态。”
“雖然美麗,終究是昙花一現。”彭嶽不經意地笑笑,“可惜開放在晚間,今日怕是沒機會瞧上了。”
顧婉兒見彭嶽這樣說,倒也沒在意,可是一瞬的美麗,便也足夠了。”顧婉兒想想今日之景之事,不免浮想聯翩。
彭嶽笑笑,卻也不作答,舒一口氣,似有漫不經心之感。
泛着橘色的日光鋪展下來,山上泛起一層詩意的夜色,彭嶽的面龐被刻畫得棱角分明,顧婉兒的眼神迷離起來——它是那樣的空靈微妙,出人意料,歲月在上面留下了痕迹,然而,卻是平添滋味,讓它充滿了一種别樣的氣質,優雅,高貴,與衆不同。可是此刻,不太明顯但卻掩飾不住的憂傷蔓延在他那棱角分明的面龐上。
“大人,今天您到底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不妨和奴家說一下…”,顧婉兒梳攏了下鬓後秀發,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彭嶽臉上的神色,“奴家雖不能解,但也願爲大人分擔一二…”
彭嶽本想說沒什麽事情,可顧婉兒這一問,方才在麗水院的情景便不受控制地湧入了彭嶽腦海中,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真的好複雜,憤怒,心急還有些無奈…
爲什麽自己想要一份純粹的愛情就那麽難?就要經曆如此多的波折?彭嶽确實是累了,也倦了,平日的政事就讓他心神俱疲,他想要找一個貼心的人兒,陪着自己,不求她爲自己分憂,也不乞她爲自己解難,隻願她能和自己說得上話,讓自己不再感到那麽孤單就好了…
想到這,彭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禁沉重地歎了口氣,“我…我隻是覺得有些疲累,有些…孤單…”
“孤單?”,顧婉兒有些疑惑地看着彭嶽,萬沒料到彭嶽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疲累?孤單?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好像自己也可以幫忙解決呢…
“如果大人以後覺得煩悶,可以多到春雪坊坐一坐,奴家願意…陪着大人,爲大人舒緩心緒…”,顧婉兒低着頭,說得吞吞吐吐的,同時緊張得手心都要沁出汗了,這算不算是一種表白?
“謝謝…”,彭嶽展顔一笑,看着顧婉兒這種含羞帶怯的樣子,彭嶽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感激之情。
她真的是一個好女孩,緊緊是因爲自己幾年前的一次幫助,便從此牢記不忘。想想她的善解人意,想想她的溫柔體貼,她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自己的“恩人”,因爲這幾次心緒煩亂時,顧婉兒一直在“幫助”自己,而自己的心情确實因此而好了許多。
關鍵是她還一直懷着一顆感恩的心,處處照顧自己的感受,而從未考慮過她也爲自己做了那麽多。她的想法非常單純,也從來沒有什麽顧慮,如果雪琪也像顧婉兒這般,恐怕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般處境了吧?
“大人莫要如此客氣…”,聽到彭嶽充滿真誠的感謝,顧婉兒開心地笑了笑,“能夠爲大人分憂,奴家心裏很高興…”
看着顧婉兒充滿深情的眸子,聽着顧婉兒的這般話語,彭嶽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卻一句也講不出來。就像一粒葡萄的汁液溢在了心中,甜甜的,還有些酸酸的,繼而又讓人覺得暖暖的。
彭嶽閉上眼睛,緊緊抱住了顧婉兒,方才的彷徨與失落就在這個擁抱中煙消雲散,由于方才在麗水院與此時情境的巨大落差,讓他現在心中充滿了感激,他感覺自己得到了安慰。
顧婉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驚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旁邊的空氣也仿佛凝固了似的。
樹葉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沙沙的響聲,彭嶽有些哽咽的啜泣萦繞在顧婉兒耳畔。顧婉兒想要伸出手輕輕撫在彭嶽後背,她覺得這樣也許能夠給他一些安慰。可是她卻沒有這樣做,她現在不敢有一點動作,誰知道呢,也許稍一動彈,一切便化爲烏有了。
“婉兒…謝謝你,真的好謝謝你…”,彭嶽有些斷斷續續的訴說讓顧婉兒的心狂跳起來,血液一下子沖上腦門和雙頰,天啊,他到底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顧婉兒仍舊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但淚水卻已經湧上了眼眶。
“彭大人…”顧婉兒被抱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了,但是她不想再往下說,她雖然此刻身體有些難受,心裏卻是滿滿的幸福。
夕陽的餘晖映下了兩人的身影,暖暖的微風吹散了思緒,在顧婉兒心中蕩起一層層漣漪。腳下的花散落了一地,幾朵花瓣随風揚起,在半空中打着旋。有些溫熱的空氣在清涼的河水面上糾纏着,好似兩人此刻紛亂的心緒。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隻不過,這相思,一個随着微風飄零到地面,一個随着落日去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