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人是從正門進來的,還是從偏門進來的?”雪琪好像想起了什麽,連忙追問起來。
“從偏門…”嬌娃許是跑得急了,到現在氣還沒有喘勻,“我方才看見他正往這邊走着呢,如果是走正門,他估計就能正巧和我遇上…”
“那太好了!說明…說明他是信了咱們了…”雪琪攥住自己的手指,興奮地四下望望,“妹妹,方才你不是說媽媽叫你有事情麽?辦完了嗎?”
“哎呀,我正發愁呢!”嬌娃撇撇小嘴,怨聲說道,“上次那個王大人又來了,點了名要找我,偏偏要在這個時候來,真是讨厭!”
“那你就快去呗,别惹惱了客人。”雪琪笑着沖嬌娃揮揮手帕,“快些去吧,給那些學堂的女娃多賺些銀子,哈哈…”
“哼…”嬌娃佯作生氣地睨了雪琪一眼,“我偏要一會再去,我還想見見彭大人呢,等和他打個招呼我再走。”
“哎呀…妹妹,你快些走吧,一會見了彭大人,我估計你就不想走了…”雪琪邊說邊輕輕地把嬌娃向門外推,“你在這裏愛多嘴、淨壞事,你不在的話我和彭大人說起來還方便些…”
“你…”嬌娃聽到雪琪這樣“诋毀”自己,忙用手抵在門框上,一副不依的樣子。
“好了好了…姐姐說錯了…”雪琪揚起笑臉,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
“那姐姐讓大人在這多呆一會,我就在那給他彈幾支曲子,快點打發了他走,頂多再給他跳支舞就回來…”
“知道啦…”雪琪見嬌娃轉過身去,忙掩住了門,倚靠在上面,長舒了一口氣,“這次來我要和他說些什麽呢?他又會問我些什麽呢…”
“雪琪姑娘在嗎?”,伴着清脆的“笃笃”敲門聲,彭嶽那熟悉的聲音也傳到了雪琪耳中。
“在!”雪琪忙不疊地應着,迅速轉過身來,又輕輕理了理耳邊鬓發,摸了摸後面插着的那支钗子,嗯…沒有亂,一邊想着,雪琪的手也跟着觸到了門把手上。
“彭大人…”雪琪打開門,這個對領鑲淺花邊飾玄衣的男子正沖自己微笑着。雪琪颔首緻意,向彭嶽福了一禮,“賤妾見過彭大人…”
“嬌娃姑娘呢?這次她又不在?”彭嶽邊問邊跟着雪琪進了屋子,被雪琪請到了座位上。
“她有些事情出去了,一會兒便會回來…”雪琪簡單收拾了一下桌案,“大人今日來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嗎?”
“嗯?上次不是姑娘和我說什麽時候有時間,便過來…與姑娘商議一下學堂資助事宜,難道姑娘忘了?”彭嶽手臂搭在桌案上,佯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其實彭嶽此次前來,自然不會是單純隻爲這一個目的。自上次他離開麗水院回家後,便一直在思索這其間種種,漸漸地,他感覺得到是自己多疑了。
因爲嚴氏父子對自己的态度很明顯,無非是拉攏利用罷了,絕對沒有加害自己的心理,至少現在是沒有的。就像上次嚴世藩利用嬌娃色誘自己,一是利用此事和自己拉近關系,其他不過也就是懷着從自己這套些話的目的罷了。
但是自己對嚴氏父子的憎惡态度,他們确實不甚了了的,甚至他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爲何對嚴氏父子如此憎恨。确實,以嚴氏父子現在的所作所爲來看,他們的确不至于讓彭嶽恨到這種“咬牙切齒”的地步,不過是貪污腐敗,收些黑錢,偶爾整整政敵罷了,這些事情許多官員都在做,雖然說嚴氏父子算是做的比較多,比較厲害的,但隻憑這些事,彭嶽除掉他們的決心也不會如此堅定。還不是因爲他預知後事,知道了他們做下的那一樁樁、一件件爲人所不齒的事情,爲了阻止這些“悲劇”的發生,彭嶽這才要想盡辦法“力挽狂瀾”。
想到這,彭嶽便料定了嚴世藩絕不會存有利用雪琪、嬌娃這兩人“放長線,釣大魚”的想法,畢竟上次他使的那些小把戲都被自己輕易識破了,他是個聰明人,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這種沒什麽大用處的“蠢事”。就算他想做,嚴嵩也會攔着他,畢竟嚴嵩做事交人,也都懂得“示之以誠”的道理。這樣一來,問題也就出在了這兩個女子身上,她們到底在想寫什麽,隻要搞清楚她們真正的目的,彭嶽便放心無虞了。而且彭嶽隐約覺得,這兩個女子如此,問題多半出在她們對于嚴世藩的心境上。彭嶽自信在這方面,他更懂得這些青樓女子真正的心思。
“這個自然是沒有忘…”雪琪微微一笑,面色也很平靜,“一會兒大人離開的時候,就可以帶些銀子走,不過我們姐妹确實也拿不出太多,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我怎麽會嫌棄?姑娘能有這份心意,就很令我欽佩了。”彭嶽垂首笑着說道,眉頭卻在不經意間皺了皺。
“他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肯定還有其他事情要說…”雪琪觀察着彭嶽的表情神态,自言自語般地在心裏嘀咕道。
“大人可是還有什麽事情要說與賤妾嗎?”雪琪将桌上的吃食往彭嶽那邊推了推,然後微微低下頭,和彭嶽對上了目光,柔聲說道,“大人盡管說,這裏沒有别人,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
“哦…其實也沒什麽,别人知道了也無妨…”彭嶽故作輕松地笑笑,目光卻有些踟躇,“記得上次姑娘和我說…嚴大人準備上疏彈劾王廷相,這件事确實是真的,嚴大人真的彈劾王廷相了,就在前幾日…”
“賤妾自然是不會騙大人…”雪琪輕聲應道,心裏卻高興起來,“他果然是因爲這件事而來的,而且…他既然主動提出這件事,那麽他應該是想通了吧?或者他應該是對我有所信任的…”想到這,一抹笑意便悄悄爬上了雪琪的臉龐。
“我想問一下姑娘…爲何将這件事告訴我?”彭嶽臉上的笑意有些定住了,他的動作也有些定住了。
“賤妾上次不是說了嘛,賤妾這樣做,是想讓大人相信賤妾…”雪琪沒有料到彭嶽又會重新提出這個問題,而且他的神情讓雪琪心底…慢慢産生了一絲擔憂。
“你想讓我相信你什麽?”彭嶽問得很小心,語氣也有些小心,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的這種小心讓雪琪覺得更加别扭。
“賤妾想讓大人相信…賤妾對大人絕對沒有惡意…”雪琪的語氣有些急,可是她又不得不刻意放緩了些,“想讓大人相信…賤妾想要幫助大人…”
“哦?你想幫助我什麽?”彭嶽心中的驚奇之感愈重,臉上的表情也跟着不自然起來。
“我…大人想要知道什麽事情,賤妾就會盡己所能地告訴大人…其他的事情,賤妾如果能幫得上,也會盡力…”雪琪側過臉去,憂愁之情盡顯,可是頓了頓,她還是迎上了彭嶽的目光,“大人…可是不相信賤妾麽?”
“額…沒有…”彭嶽淺淺一笑,那句“我爲什麽要相信你”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我隻是有些納悶…姑娘爲什麽要這麽做,或者說…姑娘爲什麽要幫助我?”
“嗯…”彭嶽這一問,雪琪倒不知道怎麽回答了。難道把那日自己和嬌娃的閨中心思全部告訴他?說實話,彭嶽現在與自己的關系算不上熟稔,雪琪也知道彭嶽并不似歡場常客一般,實是一個一本正經的人,一個女兒家的矜持讓她有些說不出口。而且就算說出來,彭嶽會不會想歪?畢竟自己的身份擺在這裏,他會不會以爲自己是在利用他?或者說是在與他做一場交易?雪琪不想讓彭嶽這樣誤會,如果彭嶽真的存了這樣的想法,“勉強”相信了自己,那麽自己和嬌娃的一片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雪琪越是這樣踟躇不語,彭嶽的疑心也就更重。确實,當問到這個“犀利”而又關鍵的問題時,雪琪支支吾吾得一直不作答,彭嶽能不懷疑嗎?
“姑娘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有…不…沒有!”雪琪擡起頭來,再次撞上了彭嶽的目光。她看得出彭嶽的眼神中存在疑慮,她也想象得出彭嶽的眼神存在疑慮,可是她現在害怕看見彭嶽的那雙眼睛。他的眸子很明亮,很好看,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神采,雪琪好害怕自己會淪陷在這種目光中,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賤妾傾慕大人…”雪琪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彭嶽的目光逼得太緊了,他眼中的懷疑越來越明顯,雪琪覺得如果自己不說的話,誤會會更重。
“什麽?”彭嶽确實聽清了雪琪的話,可他又覺得自己沒聽清。說實話,彭嶽在思考中,并不是沒有過這種念頭,但隻是那麽一瞬的想法,便被自己否決了。因爲那隻是自己玩笑般的一個念頭,彭嶽沒有認爲它會有多大的可能性,畢竟在這種事情上千萬不可輕率馬虎。
“大人,賤妾傾慕你…”雪琪此時肅肅然地正襟危坐,卻是娥眉微蹙,雙目含情,“大人,賤妾真的沒有騙您,賤妾相信以您的聰明才智,您應該能夠想明白…”
“您說如果賤妾果有所圖的話,那麽賤妾如此費盡心機,又能得到多少東西?可是…可是如果賤妾方才是出自真心,那麽…賤妾又該承受多大的風險,想必大人應該也是知道的…”雪琪說罷,已是長睫覆下,眼前的彭嶽也随之氤氲成一層蒙蒙的霧氣。
彭嶽此時也是默不作聲了,因爲雪琪的話對他來說真的是很震撼。此時再仔細想想,如果雪琪所言非虛,那麽這一切的一切,确實能夠說得通了,可是…自己到底該不該相信她的那份傾慕之情?
“雪琪姑娘,其實…王廷相被嚴大人彈劾,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彭嶽擡起頭來,準備再試探雪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