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爹不走你就不敢出來了?”嚴世藩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過來吧,爹去書房了。”
“哦…”嚴夢筠一聽到嚴世藩這樣說,便直了直身子,整整裙褶,有些慢吞吞地向嚴世藩走了過來。
“哥…”嚴夢筠挑個離嚴世藩不遠不近的座位坐了下去,此時嚴嵩不在,隻剩她和嚴世藩,兄妹二人倒是随便了一些,“哥,你昨天…到哪去了”
“嗯?”嚴世藩擡起頭看看嚴夢筠,卻見她問完這個問題,臉蛋就倏地一下紅了起來,眼神也躲躲閃閃的,嘴角不禁略過一絲壞笑,“我昨個去的地方多了,哪記得那麽清楚?”
“嗯?你不記得了?”嚴夢筠有些疑惑地看看嚴世藩,卻見他還在那裏吃着東西,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不禁撇撇小嘴,輕啐他一口,“這才過去多長時間,你就不記得了,一定是在騙我,快點說,你昨天到底去哪了?”
“嗬,爹一走,你和我就那麽兇?”嚴世藩有些不服氣地瞪了瞪眼睛,盡管瞪不太大,不過一看到嚴夢筠那副含羞帶怯的表情,嚴世藩又忽得笑了起來,“我昨天去的地方太多了,不知道你要問的是哪。”
“額…”嚴夢筠倒沒料到嚴世藩會是這個回答,難不成還真讓他一個個給自己講?嚴夢筠不傻,看得出嚴世藩這是存心挑弄自己,估計就算讓他慢慢說他也會故意避重就輕,說不到點子上。于是嚴夢筠輕咬朱唇,擡起眼皮飛快地掠了嚴世藩一眼,便又把頭低了下去,有些羞羞答答地道,“我是問,昨天…你和彭大人一塊去哪了?”
“哦…原來你是問這個啊…”嚴世藩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心裏卻很是爲“捉弄”了嚴夢筠而得意,“我想想啊…我昨天就是和他去了好多地方…”
“胡說!”嚴夢筠看到嚴世藩這副沒正經的樣子,不禁白了他一眼,“你和彭大人去了麗水院…”
說完這句,嚴夢筠忽得又有些後悔,好像覺得自己不該那麽冒冒失失地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于是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揉揉衣角,繼而假裝鎮定地掠了掠鬓後秀發,“我是說…嗯…剛才你和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好啊,你竟然偷聽我和爹說話,你都聽見什麽了?”嚴世藩一聽嚴夢筠自己把話說出來,不禁來了興緻。
“哪有偷聽?”嚴夢筠有些不服氣地沖嚴世藩聳聳鼻尖,“我就是恰巧出來,結果就聽到你們說了那麽兩句…”
“嘿,哪有那麽巧,恰巧聽到那麽兩句,你連麗水院的名字都說出來了!”嚴世藩見嚴夢筠又急又羞的樣子,開玩笑的心思更重了。
“你…”嚴夢筠臉兒一紅,幹脆不去看嚴世藩了,她哪好意思告訴嚴世藩真相。
本來她确實是從書房出來要取點東西,結果路過大廳時恰好聽到嚴世藩那個大嗓門說什麽彭嶽,嚴夢筠當時一聽彭嶽的名字,心兒莫名地跳了一下,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感受,想想彭嶽都好長時間沒來這了,莫不是彭大人又過來了?于是嚴夢筠便鬼使神差地循着嚴世藩的聲音過來了,不過剛一站定,嚴夢筠就意識到彭嶽肯定沒有過來,要是他過來了,嚴世藩怎麽會直呼彭嶽的名字?就在心兒有些失望的時候,嚴夢筠卻聽到嚴世藩正繪聲繪色地給嚴嵩講自己帶彭嶽逛青樓的“故事”。
要是在平日,嚴夢筠對這種事情肯定是不屑一顧,扭頭就走。可是現在一聽說嚴世藩帶着彭嶽去青樓,嚴夢筠的腳便像凝了力一般,再也走不動道了。等到她聽到嚴世藩聲情并茂地講嬌娃色誘彭嶽的那一段,嚴夢筠那叫一個臉紅心跳,真想捂住耳朵,扭頭就走,可是最後還是迷迷糊糊地聽了下去。可當聽到嬌娃抓住彭嶽的手探進自己的亵褲時,嚴夢筠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呸呸兩聲,趕忙轉身逃走了。
等到回了書房,嚴夢筠坐在那裏卻是再也做不下去任何事情了,心裏直想着嚴世藩剛才講的那些羞人的畫面。盡管嚴夢筠盡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事情,可是那些畫面還是不停使喚地在自己腦海裏回蕩個不停,搞得自己現在連胸脯都起起伏伏的,燙得吓人。之前自己也會有時候不小心聽到過嚴世藩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互相吹噓自己那些床榻上的羞人事,盡管嚴夢筠對此都是極力回避,可總免不了會聽到幾句。還有哥哥嚴世藩和自己那些嫂嫂平日也都不知避諱,搞得嚴夢筠現在都不敢往嚴世藩那個庭院去,可是自己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亂了神思,越不想想,就越是無法回避。
彭大人後來到底做什麽了?嚴夢筠制止不住,幹脆往下想了起來,他不會真的…一想到這,嚴夢筠突然覺得心尖酸酸的,他和哥哥一樣,都是個“壞蛋”!可是嚴夢筠總願意相信彭嶽接下來沒和嬌娃發生什麽,一股強烈的好奇心與說不清楚的感覺促使嚴夢筠再次跑回了客廳去偷聽,可是令她失望的是,自己想要聽的“故事”,嚴世藩已經講完了,而且此時好像嚴嵩已經離開了客廳,隻剩下嚴世藩在那裏怡然自得地吃着東西,喝着酒,這也就是剛才自己見到嚴世藩時的畫面了。
“怎麽?心虛了,承認偷聽了?”嚴世藩見嚴夢筠臉頰上兩片紅暈更甚,還一副說不出來話的樣子。想想平日自己在詩詞方面總是被她擠兌得無地自容,這次總算是找回“場面”來了,想到這,嚴世藩心中不禁得意起來。
“我就是沒偷聽,你自己天天嘴裏念叨着麗水院,我想不記住都難!”嚴夢筠總算找到了自己光明正大的理由來“回擊”嚴世藩,而事實上她确實是因此而記住的“麗水院”這個名字。
“啊?”嚴世藩倒沒想到嚴夢筠會這樣說,一時竟爲這個小丫頭不似平日的舉動而感到好笑,“那好,都是我念叨的,你沒偷聽,嘿嘿…你是光明正大地聽得,總歸是聽見了,還要我給你講什麽?”嚴世藩說完,便得意地看着嚴夢筠那副蹙着眉頭,似怒還怨的神情。
隻見嚴夢筠臉上滿滿的不情願,張張小嘴,剛要說些什麽,忽得神情便一下子軟了下來,聲音也變得有些甜膩,那個詞叫什麽,軟語相求,“哥,你就告訴我吧,你們到底去麗水院做什麽了?”
嚴世藩看着嚴夢筠這個樣子,不禁大笑起來:“哈哈…去青樓,還能幹什麽,難不成你想讓我給你詳細描述一番?”
“你…你這人真不知羞,枉我還叫你一聲哥!”嚴夢筠說着,俏臉一闆,露出一副冷冰冰的神情,“你快點說,你要是…要是不說,我…可就走了!”
嚴世藩見自己妹妹連威脅人都不會,不禁有些想笑,不過自己的妹妹平日可是連“威脅”人都不會的,如今這個樣子,看來是真生氣了。于是嚴世藩忍住笑容,擺出一副正經的神色,“好好…我給你說,你想要聽什麽?”
“我…”嚴夢筠一聽嚴世藩這樣問,倒不知該怎麽開口了,“你就給我說說…你們在那…都做了什麽?”
“我們…嗯…”嚴世藩見嚴夢筠那一副正經的樣子,也不敢口花花了,于是清咳兩聲,“我們就在那裏聊聊天,喝喝茶…”
“我不是說這個…”嚴夢筠見嚴世藩這樣說,忙把他給打斷了,可饒是平日一副大家閨秀形象示人的嚴夢筠此時問起那麽一件事,卻是束手無策了,“你剛才和爹爹說的,我…聽見了一些…”
“啊?哈哈…”嚴世藩聽嚴夢筠這樣一說,倒是樂了,“那你聽到哪了?我接着給你講…”
“我剛才聽到…”嚴夢筠剛想往下說,那些在房中時回蕩在腦中的畫面一下子都湧了上來,羞得她連耳垂都紅了起來,好像要滴出血似的,她總不能對嚴世藩說聽到彭嶽的手探到嬌娃的亵褲裏了吧?
隻見嚴夢筠擡起頭飛快地瞟了嚴世藩一眼,舔舔嘴唇,有些羞羞答答地把自己的手擡了起來,慢慢地在自己臀部的裙褶上碰了碰,然後就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臉蛋就像煮熟的蝦子一樣紅,羞得再也擡不起來了
“啊?啊…”嚴世藩見了嚴夢筠這個樣子,先是一愣,繼而肩膀一抖一抖的,連肚子上的肉都跟着顫了起來,他實在想笑,但是礙于嚴夢筠現在羞愧至極,又不敢笑,不過最終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
“唉呀,笑吧笑吧,羞死人了!”嚴夢筠将連埋在手臂上,往桌子上一趴,再也不起來了,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诶,怎麽了?”嚴世藩見嚴夢筠這個樣子,連忙擦擦笑出的眼淚,止住了笑聲,“夢筠妹子,你幹嘛呀,我沒笑你…”
“還說沒笑我…都怪你,非要帶彭大人去那種地方…”嚴夢筠還是沒有擡起頭來,聲音從她緊緊埋在手臂中的臉蛋下傳出,還帶着些哭腔,“除了爹爹,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怎麽就沒好東西了…”嚴世藩此時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再說你怪我幹什麽,彭嶽又啥都沒幹…”
“就怪你…嗯?你說…”嚴夢筠頓了頓,慢慢把緊埋的臉從手臂中擡了起來,盡管語氣還是有些抽抽搭搭的“你說什麽,彭大人…什麽都沒做?”
“對啊…”嚴世藩見自己這樣一說,嚴夢筠便止住哭聲,擡起頭來,不禁有些生氣地瞥了她一眼,“那嬌娃往他懷裏一坐,他就一下子把嬌娃給彈開了,還能做個什麽?”
“是這樣麽?”嚴夢筠此時盡管在自己哥哥面前,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失态,連忙擦擦淚痕,順便整了整有些散亂的發絲,皺起的衣角也被自己小心地捏齊整了,“你剛才不是還和爹說…”嚴夢筠不好意思往下說,便飛快地往自己身後瞟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了。
“哦…”嚴世藩會意地笑笑,“你聽得倒是挺仔細,對,那個嬌娃一…那個什麽,彭嶽就怒而起身了,接下來就什麽也沒發生。”
“真的是這樣嗎?”嚴夢筠抽泣兩聲,看看嚴世藩,忽而點了點頭,“肯定是這樣了,彭大人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做出…做出那種事情…”
“他怎麽正人君子啦?”嚴世藩一聽自己的妹妹誇彭嶽可是不高興了,“你哪裏看出他正人君子了?”
“他就是…他…”嚴夢筠也不知道剛才爲什麽會那樣說,其實那隻是一瞬的感覺,并沒有什麽“證據”,可是此時再一想彭嶽對他亡妻的深情,爲他亡妻寫得那首悼亡詞,以及相處的種種,都讓她相信彭嶽不會做出這種事,“總之彭大人就是個正人君子…”
“嗬…呵呵…”嚴世藩聽到這,一臉的不服氣,“他要是正人君子,幹嘛一進來就盯着人家屁股看,要不是這樣的話,嬌娃還不會抓住彭嶽的手往自己那裏摸,哼,竟然喜歡女人的那個地方,真是怪癖!”
“哎呀,你還說!”嚴夢筠連忙用手捂住了耳朵,“我不許你再和我說這種話!”
嚴夢筠扭過頭不去看嚴世藩,可是目光卻不經意間向自己的臀部瞟去,看起來其實也挺豐腴緊緻的,“哎呀,自己怎麽也那麽不知羞”,嚴夢筠在心中暗罵自己兩聲,連忙又把目光給移開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嚴世藩見自己妹妹面紅耳赤的樣子,再想想她平日那溫婉的性子,畢竟她還不算太大,和她說這個确實是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也就閉口不言,自己在一旁自斟自飲起來了。
“以後,你不許再帶彭大人去那種地方!”嚴夢筠見嚴世藩在一旁還挺悠然的樣子,再想想剛才他對自己的戲弄,而且他還帶彭大人去青樓,嚴夢筠連看他的眼神都顯得怒氣沖沖的。
“嗯?我帶他去青樓,爹都沒說什麽,你反倒管起來我了?”雖然嚴世藩見自己的妹妹有些生氣,但也知道她平素性子溫婉,就算生氣也沒什麽殺傷力,反而是最後害自己傷心地掉一頓眼淚,所以嚴世藩也有些滿不在乎。
“我…”嚴夢筠一聽嚴世藩這樣說,确實是不知該如何辯駁了。确實,自己的爹爹還沒管教哥哥呢,自己在這裏說什麽,記憶中自己除了和哥哥要些珍奇的字畫什麽的,好像還沒有要求過自己的哥哥做過什麽。
“嗯…爹爹說過,要…要把我許給…彭大人…”嚴夢筠的聲音有些低不可聞,但是她覺得自己總算找了個光面正大的理由。如果自己真的嫁給了彭嶽,那麽嚴世藩帶着自己的“妹夫”,也就是自己的相公去逛青樓,自己還不能說兩句嗎?
“哦?”嚴世藩倒是沒想到嚴夢筠會找出如此“犀利”的一個理由,“你這不是還沒嫁了嗎?”嚴世藩攤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那你也不能這樣啊…”嚴夢筠撇撇小嘴,滿臉的不情願,可是這時候自己卻多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夢筠,你是不是特别想嫁給彭嶽?”嚴世藩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臉正經地看着嚴夢筠問道。
“啊?”嚴夢筠本能地搖搖頭,“沒有沒有…這不是…這不是爹讓我嫁嘛。”
“爹讓你嫁你就嫁?”
“那當然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爹爹說讓我嫁,我怎麽能嫁?”嚴夢筠沒好氣地瞥了嚴世藩一臉。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嫁給彭嶽喽?”嚴世藩笑嘻嘻地看着嚴夢筠。
“也不是…嗯…不…總之,爹讓我嫁誰,我就嫁誰,我自己沒什麽想法…”
“這樣啊…“嚴世藩“不懷好意”地笑道,“那爹爹讓你嫁給一個老頭你嫁不嫁,比如說上次來咱們府上的那個馬大人。”
“啊?”嚴夢筠想想上次來府上做客的馬大人,确實是一個“糟老頭子”,那一臉的老褶子看得自己實在是…如果老爹要是真的讓自己嫁給他,嚴夢筠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想法,估計會極度不願意吧,可是自己會聽從嗎?
“我問你話呢,你到底願意不願意?”嚴世藩見嚴夢筠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便在一旁追問起來。
“我不知道…”嚴夢筠搖搖頭,“總之爹沒讓我嫁給那個什麽馬大人,而且…以後也不許你再帶彭大人去青樓。”嚴夢筠說話的聲音雖然小,但是卻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堅定。
嚴世藩見嚴夢筠這副神色,卻一下子斂住了笑容,心情也忽得變得有些沉重起來,“夢筠妹子,如果你真的是因爲爹爹的主意才打算嫁給彭嶽,那我也就無話可說了,如果…如果有其他原因,一旦出了什麽意外,你可不要有怪怨的心思啊…”
“嗯?”嚴夢筠神色一凜,好像聽懂了嚴世藩的話,又好像沒有聽懂嚴世藩的話,但是心裏卻莫名地别扭起來,轉頭看看窗外,微風乍起,一如那天的樹影婆娑,仿佛在映着某人已經有些陌生的身影,無可奈何的是,自己卻止不住這泛起的漣漪,漸漸地,風大了,那似曾相識的場景恍惚間都變成了碎碎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