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藩不解釋還好,那麽一解釋嚴嵩倒是更加不解了,“藩兒,你到底對彭嶽做了什麽?”
“我…”嚴世藩猶豫了一下,便垂下眼眉将自己帶彭嶽去花魁大賽和麗水院的事情向嚴嵩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其實我本來是想讓那個嬌娃誘惑一下彭嶽,好讓彭嶽做了嬌娃的恩客,可誰知…唉…”嚴世藩說到此處便沉重地歎了口氣,“本來我計劃得挺好的,嬌娃本就是我的人,如果這次真能如願,那到時候套取個什麽消息也方便一些,可他彭嶽竟然無動于衷…爹,您不知道那嬌娃的榻上功夫可真是…”嚴世藩下半句還沒說出來,便被嚴嵩狠狠瞪了一眼。也是,和自己老爹讨論這種問題,這不是找罵麽,況且嚴嵩在“私生活”方面還算個正人君子。
“你這個做法糊塗啊,枉你平日還自诩聰明!”嚴嵩指着嚴世藩,語氣中也帶了些訓斥的味道,“常言道,戲子無情,**無意,你讓那個什麽…嬌娃去魅惑彭嶽,又怎麽能保證那個青樓女子永遠是你的人,到時候要是她心向彭嶽,你想沒想過有什麽後果?”
“嗯?額…爹考慮得周到,是孩兒大意了…”嚴世藩聽了嚴嵩的話,心中也不免有些氣餒。他确實沒有考慮過嬌娃會“反水”的問題,這倒不是因爲他不夠聰明,而是他從來沒有産生過這種想法。他想不到那些平日在自己面前笑顔奉承、無所不從的青樓女子會有背叛這種概念。可是轉念一想,他們在自己面前時這個樣子,在其他男人面前不也是這個樣子,縱使自己之前與她有過合夕之歡,也給過她不少錢,甚至在無形之中也爲她提供過一些幫助,但是當她和另一個男人上了床,另一個男人也給了她足夠的錢,足夠的幫助,自己那時候還能保證她的心會在自己這裏嗎?何況就在此時,嚴世藩也不能保證嬌娃的心就一定在自己這裏。
“你何止是大意,簡直是壞了大事!”嚴嵩此時還是止不住的怒氣,“彭嶽是何等精明之人,你使得這些小手段他會看不出來?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打不成目的,反而叫他懷疑咱們的誠意,雖說咱們互相之間也可以說是一場算計,可是你這算計…也未免過于明顯了…”
“爹,其實也沒有那麽嚴重,我那日已經和彭嶽把事情說清楚了…”嚴世藩在一旁撇撇嘴,“我沒有把真相全部告訴他,說得時候大不了避重就輕,說些誠心誠意的話,再胡亂捏造些言語。他應該也信了,畢竟隻是一個青樓女子自薦枕席的事情,能包藏多大的禍心?他也沒有必要就因爲那麽一件事而與咱們鬧得不愉快。”
“但願如此吧。”嚴嵩擺擺手,也不去看嚴世藩了。
“爹,其實我當時也不是就存着以色誘之這一個想法,孩兒沒那麽糊塗。”嚴世藩此時滿臉堆笑,一臉讨好意味地看着自己的老爹,“我當時想着,彭嶽畢竟年輕,其實和我差不多的歲數,年輕官員相互結交自有年輕官員結交的方法,一起逛逛煙花柳巷之地,尋個樂子,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加深情誼的好方法?要知道我不少朋友都是這樣結交的…”
“可是你也要提前看一下彭嶽是個什麽樣的人啊,他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一樣嗎?”嚴嵩有些不屑地白了嚴世藩一眼,“如果他真的頗好此道,就不會有今日之位了。官場之上,隐忍定力極爲重要,一個青樓女子的誘惑他都抵擋不住,思不出前因後果,那麽他彭嶽早就死了。”
“孩兒記得了,以後再也不帶他去那種地方了。”嚴世藩在一旁有些氣餒地說道,而且剛才嚴嵩言語也不甚在意,罵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也就算了,捎帶腳還把自己給罵了進去,想到這嚴世藩不禁有些不忿。但是被自己老爹罵了也不能說什麽,更何況自己的老爹說得還是挺有道理的,于是嚴世藩也隻好自己在那裏生悶氣了。
“不過如此看來彭嶽确實還是蠻有定力的…”嚴嵩皺皺眉頭,話語中卻沒什麽贊許的意味,“這樣看來也許他與夢筠的婚事也許并不是沒有可能,可能…他在這方面真的有點怪,不然之前也不可能拒絕了夏言的婚事,轉而娶了一個婢子出身的女人。”
“對啊,爹,其實我之所以這樣做,也是爲了替夢筠妹子試探一下彭嶽…”嚴世藩見嚴嵩改了口,自己也在一旁講起了“便宜話”,“這樣看,彭嶽倒還算老實,以後夢筠妹子嫁了他,倒也不至于受委屈。”
“呵呵…恐怕現在你想嫁,人家還不願意娶呢。”嚴嵩說至此處,情緒也有些低落,“唉,現在先不要談這些問題,總之你以後做事小心些。”
“知道了,知道了…”嚴世藩見老爹今日有些唠叨,心裏雖然不耐煩,表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我以後絕對不帶彭嶽去那種地方了。”
“我也沒說不讓你帶他去那種地方…”嚴嵩轉過臉來看看嚴世藩,“我隻是想告訴你不要再和彭嶽耍這些小聰明了,否則隻會适得其反。不過私下多和他走動走動總是沒錯的,隻要他不顯出厭煩的情緒就好…其實你說現在我們找彭嶽幫個忙,彭嶽會不幫我們嗎?”
“這…他應該會幫咱們的…”嚴世藩沖嚴嵩點點頭,“他肯定會幫咱們的,一來我們之前幫了他一個大忙,這個人情他總會還的,二來最近我們與他的走動還是蠻多的,雖說彭嶽與朝中不少官員私交都還不錯,但是他整天也就往夏言那裏跑得多,比較而言,我們算是與彭嶽交往比較多的了。畢竟現在…我們沒有夏言勢力大,也不能指望彭嶽就對我們掏心掏肺…”
“你這個分析還算不錯…”嚴嵩指指嚴世藩笑着說道,“其實交情這個東西都是不知不覺慢慢增長的,但是官場之誼卻需要異常小心,和誰說什麽話,做什麽事,發展到什麽程度,心裏都得有個底,這就好比是一盤大棋,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彭嶽是聰明人,他會掌握這個度,在他眼中,夏言可以說是他那盤棋中最重要的棋子,所以他對此無比重視,關系自然也是非比尋常,他甚至可以爲了保住夏言這顆棋子而舍棄其他的棋子,這點一時半會别人根本羨慕不來…”
“爹,我怎麽越聽您說,越覺得咱們籠絡彭嶽…非常困難呢…”嚴世藩瞅瞅嚴嵩,說話的底氣也有些不足。
“不,爹隻是說說眼下的客觀情況,而且也爲了讓你更明白這其中緣由。”嚴嵩撚着茶杯蓋,輕輕轉了兩圈,“其實可以看得出來,現在彭嶽之所以與我們的關系還不夠親近,就是因爲夏言橫在了中間…”嚴嵩說着,手上的動作也跟着停了下來。
“嗯?嗯…”嚴世藩的目光也跟着垂了下去,“我猜也是如此,畢竟每個人隻能選一棵樹嘛,彭嶽既然有機會選擇那棵目前長得最粗壯的樹,自然也就不肯放過機會了。”
“不不不…藩兒,這你可就是錯了…”嚴嵩沖嚴世藩笑着擺擺手,“現在最粗壯的樹不是夏言,而是皇上。而且皇上這棵樹會永遠粗壯下去,但夏言這棵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倒了。”
“爹,您這…說得對。”嚴世藩在一旁有些敷衍地笑道,他沒想到自己那平日一向謹慎的老爹竟然會把皇上比作一棵樹。
“唉呀…其實有時候想想竟也有些可笑,本來拉攏彭嶽就存着利用他扳倒夏言的想法,可是沒想到彭嶽竟然把夏言抓得那麽緊…”
“爹,您的意思是咱們不拉攏彭嶽了?”
“我沒說不拉攏啊…彭嶽此人非常重要,算個智囊,我估計平時夏言有不少點子都是他出的,而且一旦他選定了某人,就不會輕易改變,譬如這些年來他和夏言相處得一直很融洽,即使二人之間發生了誤會,彭嶽也會主動去解釋,去緩和…”
“爹,照您的意思來看,咱們是拉攏不成彭嶽了…”嚴世藩在一旁苦笑着說道。
“當然不是拉攏不成,是一定要拉攏過來!”嚴嵩斬釘截鐵般地說道,“雖說彭嶽不會輕易改變陣營,但彭嶽也是個聰明人,他肯定懂得審時度勢。如果…哪天夏言遭遇了萬劫不複的境地,你說彭嶽還會不會如此堅定地站在夏言那邊呢?”
“爹,您向通過搞倒夏言來把彭嶽拉攏過來?這您可得好好考慮一下了,要知道當初彭嶽和張孚敬結仇,便是因爲楊一清…”
“這根本不一樣…據我所知,彭嶽是楊一清的遠親,又蒙楊一清提拔才進的朝廷。而且彭嶽當時年輕氣盛,會做出那種事情,現在可就不一定了…”嚴嵩笑着眯起了眼睛,“況且扳倒夏言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不過要是他夏言先和彭嶽産生了嫌隙,而後皇上再助一把力,這可就說不定了,畢竟…最後決定的還是皇上嘛,哈哈…”
“爹…”嚴世藩有些疑惑地看着嚴嵩,“好,這些事都由爹爹計議,我就負責多和彭嶽走動走動就好了。”
“嗯,你隻要和彭嶽把關系維持住就好,他最近不是要鬥郭勳嗎?我倒要看看他的本事,呵呵…”嚴嵩笑着站起身來,“藩兒,爹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要去一趟書房,你就先自己在這坐會兒吧。”
“嗯,好的。”嚴世藩嘴上應着,便坐在那裏兀自吃起了水果。
“哥…”一個有些嬌滴滴的聲音讓嚴世藩差點把嘴裏那口酒嗆出來。
嚴世藩扭過一看,那個在牆壁後探過半個身子,自帶一股優雅氣質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的妹子嚴夢筠嗎?此時她那一雙美目流轉,在自己身上瞧來瞧去的,好像是正找着什麽寶貝,可她那秀氣的眉毛一直蹙着,眼神中又寫着點點的不情願。
“怎麽,夢筠妹子,有什麽事嗎?”嚴世藩翹起二郎腿,笑意吟吟地看向了嚴夢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