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大人,怎麽了,有什麽事?”彭嶽慢吞吞地走出來,渾身帶着一股倦容,正好迎上了興沖沖的夏言。
“怎麽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夏言笑着拍拍彭嶽的肩膀,便兀自向客廳走去,他來彭嶽的府上次數較多,并且現在彭嶽府上也沒有了女眷,所以顯得随便一些。
“最近這些日子一直在忙開私口的事情,精神有些萎靡,還望夏大人不要見怪。”彭嶽坐在那裏,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道,“不知道剛才夏大人說的大喜事指的是什麽?”
“哦…對,你看你這個樣子,我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夏言開玩笑似的地說道,“西北傳來捷報,此次我軍大獲全勝,哈哈…你推薦的曾銑和楊博二人還真是兩個奇才,本來一開始我還覺得楊博拟的那封奏折沒什麽出奇的,可是現在再看,卻和曾銑行軍作戰的套路如出一轍,甚至拟定得還更加詳細,不過其中有些措施還是不太現實,但是畢竟沒有實戰經驗嘛,能寫出這樣的方略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是嗎?那倒真是一件大喜事。”彭嶽看起來倒不像夏言似的顯得那麽高興,畢竟他知道曾銑和楊博二人的能力,所以此番得勝也在他意料之中,恐怕要是此次大敗而歸,彭嶽倒會大吃一驚了。
“怎麽,看着你倒像是對此不怎麽關心似的?”夏言呷了口茶,情緒也稍稍平複了下來,不似剛才那般激動了,“開私口的事情真的就那麽忙嗎?竟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唉,一言難盡啊…”彭嶽苦笑着擺擺手,“這兩日已經好多了,我是絕對不會事必躬親了,許多事情都下放給其他官員去做,我現在就隻管官員名單的拟定與政策規定的制定了,其他的事情就一概交給還算令我放心的一些官員了。”
“你早就該這樣了。”夏言笑着說道,“其實之前你忙市舶司的事情時我就想告訴你,根本沒有必要事必躬親,可是那時候見你精力還算旺盛,便也沒有多說。”
“其實道理都懂,關鍵是真到做起來的時候,難免會不放心嘛。”彭嶽揉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不過現在是不行了,就算不願交給别人做,也是力不從心了。”
“那你就好好歇息歇息吧,這件事慢慢來,不着急。”夏言在一旁有些敷衍地勸慰道。
“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說了一半,你便将我的話打斷了。”夏言直直身子,好像又來了精神,“不僅僅是西北,江淮一帶的叛亂也被張經順利解決了,真是雙喜臨門!皇上今早召見我,說我舉薦獻策有功,且此戰揚了大明威名,意義深遠…總之,皇上賞賜了我親筆诏書,還賜了我不少金币,并且恢複了我少師,太子太師的勳位,還把吏部尚書的職位也給了我!”
“是嗎?看來皇上這次真的是很高興啊…”彭嶽聽說夏言得了如此賞賜,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那我在此恭賀夏大人了,一般朝廷慣例,吏部尚書和内閣首輔的位置不能由一人兼任,可如今皇上卻将這兩個職位全部授給了您,足見皇上對您的信任啊。”
“這倒是其次,我升不升官無所謂,關鍵是這次邊亂得解,叛亂被平,這才是我們做臣子最希望看到的啊。”夏言被彭嶽恭維了一番,愈發飄飄然起來,還在彭嶽面前說起了漂亮話。
對于夏言這種“行爲”,彭嶽也沒有搭話,隻是在一旁曬然一笑。
“這次郭勳可是有笑話看了,事情都解決了,他倒想起來回朝了,結果皇上根本就沒搭理他,搞得他灰頭土臉,哈哈…”夏言一說起郭勳倒黴,眉間的笑意更濃了。
“夏大人,您不會想現在就搞倒郭勳吧?”彭嶽見夏言在一旁怡然自得的樣子,不禁擔心起來。
“嗯…”夏言皺皺眉頭,“不瞞你說,我确實想利用這個機會扳倒郭勳,要不然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可是…夏大人,現在并不是最好的時機,或者說,這并不是一個好時機…”彭嶽陰沉着臉說道。
“這怎麽不是好時機?”夏言反問道,“之前皇上之所以有時候對我懲處責罰,就是因爲皇上認爲郭勳也是一個能臣,甚至認爲出了事情以後,郭勳能夠替代我的位置,可是現在這件事情就恰好說明了郭勳就是廢物一個,出了事情還是要由我來解決,皇上也會明白這一點,這樣一來皇上就會愈發重視我的作用,而對郭勳則持一種可有可無的态度…”
“夏大人,您這話…隻說對了一半…”彭嶽伸出手做了個手勢來強調此點,“這次您确實做得很好,可以說在您和郭勳的戰争中,您算是打了一個大勝仗,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變動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但是皇上對郭勳持得卻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态度…”
“那皇上是個什麽态度?”
“恕我直言,郭勳在皇上心中還是有很重要的位置,而且這點短期内不會改變,因爲皇上不隻喜歡能爲他做事的大臣,聽話的,聰明的,會揣摩心意的大臣他同樣喜歡,雖然皇上這次對郭勳态度不好,但那隻是一時之氣,并且皇上就沒有責罵處罰他,這就說明在這件事上皇上對郭勳并沒有太深的怨怒…”雖然彭嶽看得出來夏言的臉色卻來越難看,但是他也沒有停止自己的分析,因爲他知道必須要将這件事給夏言講開。
“郭勳雖然沒有什麽本事,但是他是皇親貴胄,這點無法改變,郭家向來與皇家關系緊密,就說郭勳多年來一直掌握禁軍,換做其他人皇上會那麽放心嗎?”彭嶽敲敲桌案,“還有,皇上多次讓郭勳代替自己行祭祀天地、祖宗之事,這份恩寵,誰也不可能得到,加上郭勳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勢力,所以我們萬不可輕舉妄動…”
“照你這樣說來,咱們就沒有可能扳倒郭勳啦?”夏言陰沉着臉問道。
“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剛才隻是客觀分析了一下郭勳現在的優勢…”彭嶽輕聲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隻有清楚了郭勳真正的狀況,才能更好地扳倒他。”
彭嶽邊說邊将手伸到夏言前面,扳起手指頭數了起來,“首先,郭勳黨羽衆多,這點必須引起我們的注意,譬如霍韬,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說霍韬勢力不如當年,但他和郭勳聯合,也是個麻煩事,這點必須要解決。其次,就是要讓皇上知道郭勳平日做得到底有多過分,雖然郭勳平日裏的一些惡行皇上也知道,但是畢竟知道的不多,我們一定要抓住機會,讓皇上知道郭勳之行已觸犯了衆怒。再接着,就要等他郭勳自己做蠢事了,就比如這次的事情…您放心,郭勳此人驕縱跋扈,以後少不了犯錯…”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要真正達到上面所說的那些條件,還要等多久?”夏言皺着眉頭問道。
“這個不必擔心,耐心等待即可,相信我,不會等太久的…”彭嶽故作神秘地笑笑,“而且我們并不是完全被動的,許多因素都是人力推動的嘛,我們也可以從中助一把力,嘿嘿。”
“那好…”夏言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再耐心等一等!”
“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剛才我還沒有來得及說。”此時彭嶽打斷了夏言想要“抒發情感”的沖動,接着剛才的話說了起來,“您和郭勳之所以那麽長時間都僵持不下,是因爲皇上知道你們二人之間的不和與争鬥,所以你們互相攻擊,皇上隻當做是黨派鬥争,有些事情他都不當回事,甚至都不當真,這也是郭勳的許多惡行不爲皇上相信的原因…”
“哦…确實是這樣…”夏言若有深思地點點頭,“之前我竟然沒有注意到過這點,那咱們應當如何做?”
“這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彭嶽眯起眼睛,“我們要找一個卧底…也不能叫他卧底,而是最後一個暗地裏的同盟,讓大多數人至少是皇上,都不知道他是我們的人,這樣他的話就有力多了,說出來也更容易讓皇上相信…”
“這可不一定,其實許多人并沒有與我交好,但是他們向皇上奏報一些郭勳的惡行,也沒有起到過作用啊…”夏言在一旁皺着眉頭說道。
“這當然不一樣,豈是随便一個人說都有作用的?這個人必須還要有非常足的分量,一定要同樣受到皇上的寵信,這樣他說出來才會得到皇上的重視。”
“你說的都很對,可是到哪裏去找這個人呢?”夏言歎口氣,“顧鼎臣、翟銮等人是絕對不會趟這趟渾水的,其他人…要麽有明确陣營,要麽不參與這種事,要麽就沒什麽發言權,這個人選還真是難以确定。”
“其實這個人就不應該從朝中選…”彭嶽的臉上蕩起一絲笑意,“或者說他不應該僅僅是朝中官員…”
看着夏言臉上的疑惑之色,彭嶽的笑意更濃了,“京山候崔元,他是永康大長公主之夫,同樣也是皇親國戚。而且當初皇上入繼帝位之時,就是他迎銮于興王府,這份功勞是誰都羨慕不來的。而且此人向來不參與朝政,但是恩寵從未衰過,就在去年皇上還加封了他太傅的勳位,關鍵是…他和郭勳有矛盾…”
“哦…對!怎麽我沒有想到!”夏言滿臉的欣喜之色,“崔元也是皇親國戚,論地位不必他郭勳低多少,而且京山候向來得寵,平素也不牽涉朝政勢力鬥争,如果真的能夠得他相助,則郭勳必敗無疑!”
“可是他肯幫咱們嗎?他向來不熱衷于朝堂之事的,這也是他恩寵不衰的一個重要原因啊,難道他肯爲咱們冒這個險?”夏言又有些擔憂地問道。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京山候與郭勳素來不和,如果我們能夠在這個基礎上激化一下他們的矛盾,那麽…呵呵,京山候是不肯爲咱們冒險,可要是爲他自己,那就說不定了,哈哈…”
“好,那便如此,那就讓我們慢慢等待郭勳的禍日到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