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學堂屋宇連綿,建的甚是宏大。而裝飾卻極爲古樸,頗有書香氣質。朱門寬闊,上書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好聯!但不知何人所做?”仇青歌在一旁笑着問道。
“謝青歌姑娘誇獎,此乃不才所做。”彭嶽搔搔腦袋,心道一聲:“顧憲成,對不起你啦。”
“彭大哥好文采。”仇青歌誇完這句,未等彭嶽有什麽反應,自己的臉先紅了。
“哈…不過眼下這創辦學堂也是諸多困難。”彭嶽趕緊把話題岔了過去。
“這學堂創辦,耗費甚大,可皇上…也不願再在國庫中多撥錢财,隻是象征性地撥了一些,在城北和城南建了一些小學堂,設施也…”彭嶽有些無奈地歎道,“我隻能先自己出資,爲了吸納學員,不得不将學堂建得…豪華了些。同時請朝中一些品階較低的飽學之士前來講課,付其薪資。不過境況還好,一些入不得國子監的官員子弟都願前來就讀。而且我一直也鼓勵貧家子弟前來就讀,因此生源日衆。并且我這學堂是收費的,因此倒還不至于入不敷出,隻是對許多貧家子弟有些資助…不過我們最近漕運方面收入日盛,取之用民,用之于民嘛。那麽點錢,我彭某還是舍得的,哈哈…”
其實彭嶽确實對學堂付出了很大心血,他認爲社會之所以不進步,民智未開是很重要的原因,因此一直熱衷于創辦學堂。而且他在教學中除教授科舉知識,也傳授一些陽明心學,他心裏對朱熹的學說是非常讨厭的,覺得其中糟粕甚多,因此隻能在教授中慢慢改變,以期對他們的内心有所改變。
并且軍器所與織造局最近人手頗缺,他也希望希望在學堂的貧家子弟中挑選一些研究人員。當然,還有一點私心,他在翰林院請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日後會對大明政局産生影響的年輕翰林,讓他們進行授課,一來親近關系,二來他在薪資給付方面确實“大方”。
“彭大哥一心爲民,青歌佩服。”仇青歌心裏确實存着敬意,“想貧家子弟也得此機會,将來也能改變家境,正所謂“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啊。”
“不過現在學堂創辦也還處于初步階段,還未在全國推行,隻盼日後能夠大大推廣啊。”彭嶽歎道。彭嶽心裏也明白這些成就現在确實還算不得什麽。
“彭大哥…”仇青歌擡頭看看彭嶽,“上次我向你建議在這學堂中找一些學員,去幫你經營漕運生意,不知道情況如何?”
“啊…還好吧…”彭嶽把袖子往後擺了擺,“其實這些人做生意也相當于一個初學者,并不在行,想要從事此道的人也不多,所以我還是在和一些掌櫃老闆合資,讓他們幫忙經營。這些掌櫃還都不錯,分管一事,各司其職,最近盈利頗豐。”
“看來還是沒幫上彭大哥什麽忙…”仇青歌歎了口氣,幽幽說道。
“說什麽呢?你可幫了我不少。”彭嶽笑着說道,“要不是你最初借給我錢做生意,哪會有今日之榮?而且漕運的生意,你也幫了我不少大忙啊,現在你負責的那一部分狀況不也是很好嘛。”
仇青歌知道彭嶽有心安慰自己,心下也高興起來:“那你不是應該好好感謝一下我?”
“對,應該好好感謝你…”彭嶽笑着說道,“要不然今日你再來我府上一趟,我再給你做菜吃,這樣好不好?”
“還是算了吧…”仇青歌一臉鄙夷的表情,“我可是不想再吃你做的菜了…”
“我這…這不是手藝有些生疏了嘛。”彭嶽不好意思地笑道。
“明明是自己做菜難吃,還想找借口,哈哈…”仇青歌開起玩笑來,又恢複了孩童般的心性。
“好吧好吧,是我做菜難吃…”彭嶽邊說邊邁進了學堂門口,“那就不做與你吃了,我且先去學堂看看…”
“哎…你先别進去…”仇青歌拉了拉彭嶽的袖子,見彭嶽一回頭,又趕忙放開了。
“人家正在讀書呢,你這樣進去不是打擾人家嘛…”仇青歌低聲辯解道。
“哈…你說的也對,那我就不進去了…”彭嶽那隻踏進門口的腳又收了回來。
“你剛才不是說要感謝我嗎?怎麽我說你菜做得不好吃,你就不提這個事了?”仇青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彭嶽面前晃晃,“當朝戶部左侍郎,對一個小女子言而無信,啧啧…”
“伶牙俐齒…”彭嶽忍不住笑了笑,“說吧,想要我怎麽感謝你?”
“嗯…這我可得好好想想…”仇青歌用手指在腦袋上點了點,表現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眼睛卻還不住地向後瞟着彭嶽。
“城邊的小山上花都開了…嗯…今天天氣也不錯…”仇青歌沖彭嶽嘻嘻一笑,“你要不然帶我去後山看花吧,怎麽樣,彭大人?”
“既然青歌姑娘都開口了,在下怎敢不從?”彭嶽笑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學着自己從話本裏看來的唱腔,“小生這廂有禮了…”
仇青歌吟吟一笑,将雙手背到後面,腳尖在地面上一點一點的,“有彭大人陪着,這下子去哪裏都是不怕了…”
“你不怕我可是怕…”彭嶽笑着在後面跟了上來,“後山偏僻,拳腳功夫我可是一點也不會,要是碰上了壞人,那就無計可施喽…”
“沒事,有我呢,我保護你…”仇青歌停住腳,将身體向後一傾,頑皮地扭過頭來,“你可是走快些,要是跟丢了,就沒人保護你啦…”
“女俠慢些…我可是跟不上了…”
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路,二人的速度也是漸漸慢了下來。
“好累啊…”仇青歌撇撇小嘴,停在了原地,朝走在前面的彭嶽哼了一聲,“走慢些啦,人家都快跟不上了…”
“怎麽了,女俠?”彭嶽兜個圈,轉到了仇青歌身前,“剛才還說要保護我,怎麽現在走個路都嫌累?”
瞧着彭嶽那帶着一臉壞笑的嘲笑,仇青歌内心湧起一股強烈的不服氣,“誰說我走不動了?我是看你剛才走走停停的,還以爲你累得不行了呢,這才替你找個說辭,給你留個面子,你倒還說上我了,懶得理你…”仇青歌邊說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過去。
聽着仇青歌這喋喋不休的一堆話,彭嶽不禁笑着搖了搖頭,心想這仇青歌真是倔強得可愛。
“哎呀…”仇青歌快步走在前面,卻是身形一偏,差點栽了過去。
“青歌姑娘慢些…小心别摔倒…”彭嶽在後面見仇青歌這走路的樣子,真有種忍不住想要過去扶上一把的沖動。
“誰摔倒了?”仇青歌伸出雙臂穩了穩身形,連頭也沒有回,“倒是你走快些,别在後面慢吞吞的…”
“前面還有還長一段路呢,要不然在這裏歇上一歇…”彭嶽見仇青歌走得搖搖晃晃的,趕忙跑到了前面。
“青歌姑娘,是我累了…”彭嶽轉到仇青歌身前,伸手把她攔在了那裏,“青歌姑娘遷就我一下,是在下累了,在這歇歇,好不好?”
“嘻嘻,剛才說是你累了,你還偏不承認…”仇青歌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摸向自己的小腿輕輕揉了揉,“但是現在本姑娘偏偏就不想歇了…”
“你…”彭嶽見仇青歌下意識地彎了彎雙膝,不禁有些無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呶…前面有塊開闊地…”仇青歌指了指前方,“咱們就去那歇息吧,我看那裏景色也不錯…”
“好…如此甚好…”彭嶽此時也突然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酸痛,“多謝女俠體諒…”
“油嘴滑舌,哪裏有個朝廷高官的樣子…”仇青歌甜甜一笑,扭過身向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誰說朝廷高官就要每天一本正經的?”彭嶽笑着追了上去“其實大家下了朝廷,和普通人一樣的。當初錢謙益貴爲東林黨首,可是他和柳如是閨房之中的玩笑話那可是…”
“你剛才說誰?”仇青歌扭過頭,盯着彭嶽問道。
“啊…沒什麽…快些走吧,馬上就到了…”彭嶽敷衍着,面色有些尴尬,心裏也暗罵起自己竟然把明末的人給提出來了。
“不過幸虧提的是明末的人,要是她知道錢謙益和柳如是的關系,那可…”彭嶽心裏也納悶起來,怎麽自己剛才就突然想起了錢謙益和柳如是,難不成…彭嶽臉一紅,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附注:錢謙益乃是明末重臣,官至禮部尚書,同時是明末東林黨首領(後降清)。柳如是是明末秦淮名妓,後來嫁于錢謙益爲妾(以正妻之禮迎娶)。二人雖然相差三十六歲,但恩愛異常。
一次二人于閨房之中開玩笑,柳如是問錢謙益喜歡自己什麽,錢謙益說:“我喜歡你黑黑的頭發,白白的肉。”
錢謙益又問柳如是喜歡自己什麽,柳如是回答說:“我喜歡你白白的頭發,黑黑的肉。”夫妻情趣,可見一斑。(作爲單身狗的筆者寫到此處,感覺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副對聯乃是明後期東林黨人顧憲成題于東林書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