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些事,朕…已經知道了,可…”朱厚熜這些日也爲此事憂慮。
“陛下,此事務必要妥善解決啊,流民過多,恐…釀成青羊山之亂啊。”李時顯得憂心忡忡。
朱厚熜也頗爲心憂:“不知哪位愛卿可有良策?”
“陛下,流民過多,蓋因失去土地,無以爲生…”彭嶽看看朱厚熜的臉色也甚是無奈。
其實朱厚熜也知道豪強兼并土地嚴重,而其中以各地藩王與皇親國戚爲甚,每次改革都阻力頗大,他也不願意得罪這些人。而且就連他自己的皇莊,每年也能向自己的私庫裏貢獻不少錢,他自己也不願放棄這筆利潤。
“而安置流民,以給予其生計爲要,發放救濟非長久之策。”彭嶽接着說道。朱厚熜聽了雖然點頭,但又怕他提出改革土地之事。
“而安置流民,不必非要給予土地。”朱厚熜聽到彭嶽這樣說,心中不禁一喜。
“今日京城内開有許多紡織作坊,如果朝廷設立政策對這些作坊進行保護支持,允許其擴大規模。那麽這些作坊可吸收大量流民,如此問題可解。”彭嶽頓了頓,他知道朝中肯定會有人以農業爲立國之本來反對。
“陛下,臣建議還要另外設一個機構,對這些作坊進行管理,以防亂象。”彭嶽心想如此讓步,而且專門機構的設立也讓你們有機會牟取私利,就不要反對了好不好。“雖然農業爲本,但這些作坊以吸收流民爲要,也算是于國有益,望陛下納之。而且,如果照此法辦,對國庫稅收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
卻說朱厚熜本不迂腐,一聽既能解決流民問題,還能增加稅收,還不觸及皇親國戚的利益,當下滿口同意,不許再言其他,并吩咐彭嶽着手此事,即刻去辦。
散朝後,彭嶽進了偏殿。
“愛卿,還有何事啊?”朱厚熜問道。
“陛下,關于紡織作坊一事,臣還有話要講。”彭嶽看看朱厚熜臉上并沒有異樣,繼續說道:“陛下,朝廷經營的那些手工業作坊業已沒落,臣究其原因,一來耗費過多,二來乃是技術不更。因此,臣建議,開設一織造局,研究紡織技藝。”彭嶽知道如果在朝堂之上提出此事,必會遭緻群臣反對,因此隻能私下勸谏,因爲他還有一個更大的構想。
“愛卿的想法是好的,可是…織造局的費用…”顯然,朱厚熜對這種事都是很謹慎的,他必須要保證萬無一失,才肯放手去做。
“費用自然是由戶部出,但是陛下放心,這筆投入隻是很小的一筆費用,而且不日便可收回成本,獲利頗豐…”彭嶽聽見朱厚熜的發問,連忙解釋了起來。确實,朱厚熜對于這些事情并不是很懂,所以自己必須詳細地說清楚。
“愛卿打算如何利用這織造局盈利?”朱厚熜依舊是一副不解地表情。
“其實戶部隻需要出一小部分資金進行技術研究,銀子大約都用在場地,延請研究人員以及實驗費用…”彭嶽參照着後世的研究所将自己的構想說了一通。
“研究人員就不必了,咱們大明那麽多匠籍,直接把他們征過來就好了,幹嘛還要付他們銀子…”顯然朱厚熜對彭嶽這種想法很不理解。
“陛下,研究需要頭腦,需要熱情。強制将他們征過來,他們的積極性會大受打擊,恐怕到時候并不一定會有好的研究成果…”彭嶽發現和眼前“這位爺”解釋這件事還真是麻煩。
“他們敢!還反了他們了!”朱厚熜雖是這樣說,卻也面帶笑容,“到時候那些消極怠工的,全部拉出去砍了…”
“陛下,此舉萬萬不可…”彭嶽連忙出言阻止,他真怕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别好事沒做成,反做了一件大壞事,“我們并不是招工匠來做工作,而是招研究人員來進行技術研究。況且那些工匠能夠做活計,但是不一定能夠做研究。而且這也耗費不了多少銀子,隻需提供他們飯食即可…”彭嶽還是決定将給他們工資,并進行高額獎勵的這些事瞞下來,反正朱厚熜自是不會管這些小事,戶部的銀子又都是自己管着,到時候拿出這點錢來其實是沒有關系的。
“當然要提供給人家飯食,不然憑什麽叫人家給你白做工,哈哈…”朱厚熜自以爲理解地笑了起來。
“陛下聖明…”彭嶽有些違心地贊歎道。
“陛下,這織造局确實還可以盈利不少,首先,我們研究出來的技術可以推廣到一些比較大的紡織作坊,這就是一大筆收入。甚至我們可以于織造局之下多設幾個朝廷經營的紡織場,就像那些朝廷經營的窯廠一樣…”
“好了好了,這件事就依了你了…”朱厚熜漫不經心地說道,“換湯不換藥,不過就是設幾個朝廷經營的作坊呗,朕準了就是了…”
“謝陛下…”彭嶽苦笑道,他沒想到自己說了半天,朱厚熜竟是這個理解。
“地方也不用再花銀子找啦,朕在宮外給你選一處地方,你就在那裏辦…”朱厚熜笑着說道,“不過你可不準給朕賠了銀子,要是賠了銀子,朕拿你是問,哈哈…”
“臣遵命!”彭嶽自是聽出了朱厚熜話語中的戲谑之意,也跟着哈哈笑了起來。其實賺錢這個事,彭嶽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了。如果朱厚熜的最低要求隻是不要賠錢,那麽此事自是萬無一失。
此時彭嶽看朱厚熜挺高興的樣子,便接着說道:“陛下,今日所言流民之事,臣深感憂慮。自土木堡之變後,精銳之軍毀于一旦,京城軍備便日益松懈。如果他日真起流民之變,臣恐對陛下不利。現今京城所備火器,仍爲英宗舊時所用。因此,臣奏請開設一軍器所,研習新式火器。”彭嶽注意到自己說到後面時朱厚熜臉上微微有些不悅。
“陛下,這并不是先例。”彭嶽又開始講起了之前的例子,其實這些事他好多都已經忘了,都是這兩天現查閱的,“明初洪武年間便設置了軍器局,鞍辔局,以及兵仗局,隻不過後來因爲戰事日疏而有所廢弛。宣德年間也設置了盔甲廠承造軍器,後又設王恭廠分造…”
“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朱厚熜的面色緩和了些,“朕也知道行軍作戰中兵器的重要性,隻不過這些局所的設置管理也是多有弊端…”
“陛下,既然有弊端,就應整饬,而不能停滞不前。臣願意替陛下将此事做好,不讓陛下再爲此勞心…”
“可是這設置的是不是多了些?”朱厚熜還是一臉的憂慮。
“确實有些多…”彭嶽輕聲答着,“臣覺得洪武年間的設置比較合理,分工明确,臣希望陛下能夠效仿太祖之治…”彭嶽知道隻要将朱厚熜和太祖、成祖比到一起,朱厚熜便由衷得高興。
“那愛卿就替朕将研制軍器的這些場所集中整饬一下,該裁撤的就給他裁撤了…”朱厚熜一邊說一邊擺着手。
“陛下,臣還想增設一個軍器所,這個軍器所隻負責研制火器,不負責其他武器的研制…”彭嶽終于将這個設想說了出來,他要将中國提前帶出冷兵器時代,進入火器時代,盡管現在說這話爲時尚早,但總該要有這樣的想法啊。
“這…火器…其實火器還是挺重要的…”朱厚熜在那裏自言自語着。
“陛下,宣德年間,各地都司衛所就各設局,造兵器甲仗。正統十四年朝廷就授權各省可以制造銅将軍,火铳之類的火器。如今地方上都可以造火器,難道朝廷不該在京城設一個軍器所研制更先進的火器嗎?”彭嶽發現還是用這種制衡地方的理由,才能對朱厚熜進行勸說。畢竟,你要站在他的角度爲他思考,他才會同意你的觀點,有重用你的想法。
“愛卿的意思是要朕收回地方上制造兵器的權力?”朱厚熜看着彭嶽,皺着眉頭問道。
“臣非此意…”彭嶽不知道朱厚熜爲什麽會想到那裏,果然這個帝王是不簡單。
“地方上戰事要多于京城,如發生流民之變,再向地方上運送火器,恐怕是來不及了…”彭嶽慌忙解釋了起來,他生怕因爲自己說錯一句話,而讓朱厚熜做出一個不好的決定。
“那愛卿認爲朕該如何呢?”朱厚熜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表情也顯得更加嚴肅。顯然彭嶽提的這個建議,說到了朱厚熜的心坎裏。
“臣建議在京城設一個軍器所,規模要大,專門研制新式火器…這些軍器所研制出産的火器威力要大,在作戰中能夠發揮奇效,無論是對外作戰,還是…對内鎮壓,都能産生巨大的壓制作用。這樣一來,雖然會耗費一些研究資金,但是得到的東西會更多…”
“那愛卿覺得建這個軍器所,大約需要多少銀子?”朱厚熜面色凝重,心中對彭嶽提出的政策卻是不知不覺間認同了,隻不過對資金還有些猶豫。
“這個臣一時也不敢妄言…”彭嶽凝眉急急地思索着,“但是臣可以保證不會耗費過多…陛下,如果您擔心此事,臣願意以織造局所賺的利潤來支持軍器所的研究,如果織造局不賺錢,那麽臣就絕口不提軍器所之事!”
“愛卿言重了…”朱厚熜笑笑,“戶部理應爲此出資,如果你那織造局不夠,再從戶部支取就可以了,難道朕還沒有錢研制火器嗎?哈哈…”
對于朱厚熜這種順水推舟的行爲彭嶽也隻能尴尬地笑笑,道一聲:“皇上聖明!”
“不過這愛卿管理着織造局,還忙着漕運的事,肯定是忙的焦頭爛額…”朱厚熜一副關切地表情,“雖然愛卿爲軍器所提供資金,但是…”
“陛下,臣建議,爲了提高效率,軍器所所造軍器仍由京城禁衛軍主管,研制之人無調動之權。”彭嶽一下子便明白了朱厚熜言語之義。
“京城禁衛軍?”朱厚熜不知道在看些什麽,“這恐怕也不妥吧?禁衛軍負責京城守衛之責,任務繁重,不應因此而分神了…”
“幹脆這樣吧,軍器所研制出來的武器就由武器庫的官員管理就好了…”朱厚熜用手指指下面的彭嶽,“當然,這軍器所的具體經營還是由你來負責…”
“臣最近确實爲漕運之事忙的分不開身,而且那報紙之事還需細細琢磨,臣實在是力不從心。所以臣希望軍器所研制之事由夏言夏大人監管。”彭嶽知道夏言恩寵日隆,并且與自己交好,交給他辦不僅朱厚熜會同意,自己也放心。
“哈哈…”朱厚熜聽到彭嶽這樣說心裏不免高興,可又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是愛卿所思之策,就由愛卿和夏言共同督辦吧。”
“謝陛下。”彭嶽心中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子睿啊,朕知道,你頗有才幹,不過如今你年紀輕輕,卻已貴爲戶部右侍郎。升遷過速,恐遭人妒啊,雖然你将漕運等事都辦的甚合朕心,但是,朕就先不擢升你啦。”
“臣隻求爲陛下解憂,不求顯達。陛下之恩,臣永生難忘。如今臣已知足,不求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