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朕知道了,這個張延齡,朕決不輕饒!”朱厚熜坐在龍椅上憤憤說道。
原來于嘉靖十二年九月,有人告發建昌侯張延齡犯有擅自殺人與圖謀不軌之罪,朱厚熜随即于十月初下令命刑部将張延齡逮捕入獄。
其實朱厚熜早就對張延齡有所不滿,隻不過剛繼位時礙于其勢力過大,因此才沒有對其進行處罰,并且自己還采取羁縻之策,在繼位之初,給了他一個太傅的封号。但是現在自己羽翼已豐,這個張延齡居然還是不知道收斂,因此朱厚熜決定這次一定要将張氏勢力斬草除根。
卻說張延齡爲何會有如此大的恩寵,原來他乃是張太後之弟,于孝宗之時便已得勢。當初孝宗專寵張皇後,對于張皇後的親弟弟張延齡自然也是恩寵之至。
而張延齡也是恃寵而驕,于孝宗時期便通過奏讨莊田,殘鹽買補,開設私店等手段牟取暴利,而且橫行無忌,強奪民産,甚至派奴仆至吏部毆打朝廷命官。由于孝宗對張皇後過分寵愛,對于其弟的這種種行爲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武宗即位,張皇後變成了張太後,張氏勢力依舊強大。雖然武宗對張延齡的恩寵不及孝宗,但是張延齡依舊富貴益盈,驕橫無度。
後來武宗暴卒,朱厚熜即位,張太後的個人權勢達到頂峰,張延齡也是依舊橫行無忌。但是張太後與朱厚熜的矛盾卻是随着大禮議的進行而與日俱增,張氏勢力也逐漸衰落。
原來朱厚熜在大禮議中便想爲自己的生母謀得一個合适的稱号,而此時張太後的地位也變得尴尬起來,朱厚熜對這位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張太後自然也是非常厭惡。但礙于情勢,還不得不對她恭敬有加,給予她高于自己生母的禮遇。
後來自己成功掌權,便于嘉靖三年昭告天下改孝宗爲“皇伯考”,改張太後爲“皇伯母”,張氏地位就此一落千丈,并且在嘉靖八年,朱厚熜又削減外戚勢力,成功打壓了張延齡。
而張延齡在這個時候卻還不知道收斂,仍然爲非作歹,給人以口實。朱厚熜自然是不會放過他,想起自己在剛剛即位之時受的那些窩囊氣,對張太後一幹勢力的怒氣也統統迸發出來,決定趁此機會坐實張延齡謀反的罪名,将張氏勢力一律鏟除。
可是他沒有想到此舉會遭到非常大的阻力。首先,張太後不斷求見朱厚熜,而朱厚熜卻執意不肯相見。後來張太後又派内官傳話,請求朱厚熜對張延齡從寬處理,朱厚熜自然是再次拒絕,并将傳話的那幾個内官全部下獄。
可是張太後又請求皇後張氏代自己求情,朱厚熜實在受不了這種連環式的騷擾,頓時暴跳如雷,将皇後痛罵鞭打,并廢除了她的皇後之位,将她打入冷宮。
這樣一來,朝中終于沒有大臣敢于爲張延齡求情了,夏言自然也是看準了這個機會,準備将張延齡一舉擊斃。
其實夏言本來就對張延齡爲非作歹多年的事有所不滿,在早年間就曾多次上疏彈劾張延齡。隻不過由于張氏勢力太大,夏言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張氏失勢,夏言肯定不會放過這個鏟除張延齡的大好機會。
果然,過了不長一段時間,朱厚熜的旨意便下來了。他在聖旨中指責張延齡擅買違制田宅,殘害無辜性命,并且勾結不法之徒,以期謀反,因此數罪并罰,決定将張延齡淩遲處死,并夷其三族。而令朱厚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被自己再次召回來的内閣首輔張孚敬竟然明确地表示了反對。
“陛下,張延齡确實做過許多不法之事,理應處罰。但是臣認爲張延齡絕無謀反之意,如果以此罪将其處死,夷其三族,恐難服衆。”張孚敬雖然竭力使自己的聲音大些,但是還是難掩蒼老之态。經過那麽多次宦海沉浮,張孚敬确實累了,倦了,從外表到内心,已是非常憔悴,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大。
“此事刑部已經查證,愛卿就不必多言了。”朱厚熜雖然面色平靜,但語氣中卻難掩愠怒之情。
“陛下,臣認爲刑部的查證過于武斷…”張璁顯然不想就此善罷甘休,“臣還是那句話,說張延齡意圖謀反,乃是無稽之談。”
“這件事朕已經批準确定了,難道愛卿就一定要糾纏不休嗎?”朱厚熜不禁皺起了眉頭。
“臣非是糾纏不休,乃是因爲刑部斷案有失公允。”張孚敬擡起頭來,一點也沒有避開朱厚熜的目光,“陛下對此事的态度,朝中衆多大臣已是了然于心,因爲斷案時難免會考慮到其他因素,從而使得案情與事實有所出入。”
“你的意思是朕逼得刑部做下這個決定嗎?”朱厚熜盯着張孚敬的目光都變得有些異樣。
“臣非此意,臣隻是說平日張延齡作惡多端,許多人對他都有怒氣。陛下嫉惡如仇,自然也不會對張延齡有什麽好感。但是斷案之事,隻得考慮案情,而不能因爲其他因素而影響了決策…”張孚敬也不願就此惹怒了朱厚熜,因此他決定慢慢向朱厚熜講述這件事。
“既然你知道張延齡平日作惡多端,知道衆大臣對他都有怒氣,知道朕看他不慣,那你爲何還要在這裏爲他求情,難不成是愛卿是非不分,抑或是張氏一族送了你什麽大禮?”朱厚熜滿臉怒氣地诘問着張孚敬,他知道事已至此,決不能在這件事上讓步。
“臣不敢!”張孚敬聽到朱厚熜這樣說,吓得慌忙跪了下來,“臣隻是覺得張延齡雖是作惡多端,但終究隻是一個守财奴罷了。陛下說他謀反,還要夷其三族,這樣的罪名未免有些重了,這樣的處罰也未免有些過了。
“他意圖謀反,這件事查明已久,人證物證俱在,如何能抵賴的了?”朱厚熜見張孚敬态度謙卑起來,自己的怒氣也稍稍減了一些。
“但是臣還是認爲張延齡貪心有餘,謀略不足,怎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因此這謀反一事…”張孚敬低着頭,向朱厚熜絮叨着。
“既說他貪心不足,怎知他不可能貪圖我這皇位!”朱厚熜怒氣沖沖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張孚敬,“這件事朝中大臣無一人敢有異議,尤其是夏言,對張延齡是極力聲讨,許多重要罪證也都是由他提供,如果你有什麽異議,盡管去問夏言好了,不要再來這裏煩我!”
“夏言乃是禮部官員,這等事哪由得他插手!”張孚敬一聽朱厚熜提到夏言,便覺得心裏不舒服。
“由不得夏言插手此事,就由得你來忤逆朕的意思?”朱厚熜差點就對張孚敬破口大罵了,隻不過見他一個垂垂老者,平日工作也是盡心盡力,于心有些不忍罷了。
“陛下,您既然給張延齡定罪謀反,勢必就要夷其族人,可是張太後乃是他近親,您要将張太後置于何地呢?”張孚敬此刻也是顧不得朱厚熜的惱怒,幹脆直接了當地将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朕就知道,你這樣說就是因爲她!”朱厚熜擡手一指,好像張太後就在他身邊,要将她一指頭戳破似的,“朕不是已經下旨,她不在此列,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朕就夷了他張延齡九族!”
“陛下,雖然您寬宥了張太後,但是您将她的族人盡皆夷滅,您要把張太後置于何地?”
“她在後宮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她雖不是朕的生母,但朕又何時慢待了她?”朱厚熜說到此處,心裏也是有些發虛,因爲他知道自從嘉靖八年以後,張太後在這宮中的日子并不好過,可以說真的是一個多餘的人。
“陛下确實不曾慢待張太後,可是陛下對張太後的族人盡皆夷滅,這對天下百姓來說意味着什麽?天下百姓會以爲陛下善待張太後嗎?畢竟張太後還是“皇伯母”啊。”
“但張延齡着實可恨,不殺他難瀉朕心頭之恨!”
“但是陛下也要注意此事的影響。天下百姓伏唯我朝以孝治天下。俗語有曰百善孝爲先,陛下切不可因此等小事而失了天下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