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就不要傷心了。”紫菱在一旁邊抹着眼淚邊安慰道。
楊繼思伏在楊一清棺木上,隻是痛哭。
“繼思,振作起來,你這樣,隻怕老爺看了會傷心的。”彭嶽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難受:“皇上已經下了恩旨,你就遵奉大人遺命,回鎮江府吧。”彭嶽低下頭去:“否則我怕會有人對你不利。”
楊繼思從悲傷有些恢複了過來,抹抹眼淚吩咐下人去簡單打點一下行裝,準備回鄉,并推說想自己安靜一會,把他們都支離了靈堂。
從靈堂出來,紫菱便把彭嶽拉到了一邊:“韻哥哥,如果我們都回鄉了,你怎麽辦啊?”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有些蠢,但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好順着自己的意思來了。
“我當然留在京城了,皇上已經擢我做了吏部主事,我估計以後是要留在朝堂了。”彭嶽向靈堂裏看了看,“再說,我隻有留下來,才有機會鏟除小人,報答老爺知遇之恩啊。”
“啊,你又升官了?”紫菱的語氣中透着些難得的驚異與喜悅。
确實,彭嶽回來之後淨忙着楊一清的後事了,升遷之事倒是忘記提起了,“是啊,又升官了。”
紫菱用手指擺弄着自己的衣角,不時看看别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有事嗎?”彭嶽見紫菱這個樣子,不禁問道。
“我…我…我想和你一塊留在這。”紫菱似乎花了很大的勇氣才把這句話說出來。
“我想和你留在這一塊爲老爺報仇!”紫菱看着彭嶽,她的聲音雖小,但眼神中卻透着一股不能拒絕的堅定。
彭嶽不禁爲之一震:“不行不行,什麽報仇啊,我留在這裏可不是報什麽仇…”彭嶽現在也懂得一定要謹慎自己的言行了,他沒有想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在明朝的官場上學到了那麽多東西。
“老爺這樣被小人陷害緻死,你難道不想爲老爺報仇?”紫菱怒目圓睜,顯得氣鼓鼓的。
“唉呀,我不是這個意思…”彭嶽連忙搖頭,“我的意思是說你幫不上什麽忙,趕緊回鎮江府,少爺心情不好,需要你的安慰,你留在我這有什麽用。”
紫菱一看那麽痛快就被彭嶽拒絕了,小臉憋得通紅,幹脆一跺腳,撒起嬌來:“我不嘛,我就要和你一塊留在這,就要一塊留在這…”說着說着,眼圈便紅了起來。
彭嶽趕緊安慰道:“不是我不願意讓你留在這,主要是少爺現在需要你,況且你留在這真的幫不上什麽忙。”
“少爺需要我,那你就不需要我了?”紫菱杏眼圓睜,怒氣沖沖地看着彭嶽。
彭嶽也有些不知所措:“那個…菱兒妹妹…”他也沒料到紫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紫菱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頭,扭捏着身子:“誰說人家幫不上忙啊。我可以…可以給你打聽事,出主意,實在不行…給你端茶遞水,照顧你,讓你有個好心情,你就…你就把我當個使喚丫頭就成。”紫菱說到最後,語氣已經近乎于懇求了。,身上喪服的角都快被她揉爛了。
“啊,這個…我…”彭嶽定了定神,“我也想讓你留下來,可是…可是繼思…”彭嶽也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着說了。
紫菱抹抹有些紅腫的眼睛,往靈堂裏瞅了瞅,拉着彭嶽向更遠處走去。站定了,紫菱抿抿嘴唇,好想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咱們打小一塊長大,你是書童,我是丫鬟,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咱們能分開。可這天卻來到了,我…”
紫菱又往四下看了看,确定沒人之後才接着說道:“少爺畢竟是少爺,長大了,雖然嘴上不說,我也知道,我們是…是主仆關系。”紫菱這時擡起頭來,眼裏泛着淚光:“可我和你不一樣,咱倆打小關系就最好,雖然現在你當官了,可在我心裏,你還是…還是那個韻哥哥,從來都沒有變過。”
彭嶽嘴角呿喏着:“菱兒妹妹…”
“你不要說,你聽我說。”紫菱伸出手堵住了彭嶽的嘴,“一想到要和你分開,我這心裏,就…就難受得不行,我自己個也說不清楚這是個什麽感覺。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我這眼淚就止不住撲簌撲簌地往下掉…”說話的當口,紫菱的眼圈紅腫得更厲害了。
“總之,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和你分開,不能和你分開,我…”紫菱已經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彭嶽被徹底弄懵了,可聽了紫菱的話,心裏也莫名的難受起來,是啊,雖然他不是真的詩韻,但經過那麽多天的相處,他發現他對這個小女孩,竟也離不開了!不過他還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感:“那你就留下吧,不過…不過繼思那…”
聽到彭嶽說讓自己留下,紫菱興奮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剛才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呢,可現在鼻涕都流到了嘴裏也是顧不得了:“少爺那,我自己想辦法。”
彭嶽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麽,隻是見紫菱揉揉眼圈,一個勁地傻笑:“韻哥哥…”
“唉”彭嶽也輕歎了一聲,可不知爲什麽,心裏竟是說不出的高興。
“少爺,紫菱姑娘病重,怕是暫時無法遠行了。”一個下人急急忙忙趕來通報。
“啊?”楊繼思有些驚訝,“前倆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病倒了。”楊繼思自言自語道。
匆匆趕到紫菱房中,隻見紫菱躺在床榻上,身上蓋着薄被,腦門上還搭着一條熱毛巾,嘴裏還不時說着胡話。
“這可如何是好?”楊繼思有些焦急地在房内踱着步。“東西都收拾好了,人手也雇好了,眼下怕是等不得了。”
楊繼思看看彭嶽,卻見彭嶽隻在那裏幹站着,像個沒事人一樣,也不說話。
睨了彭嶽一眼,楊繼思走到床邊:“紫菱…紫菱…你怎麽樣,還能一起走嗎?”
卻見紫菱隻是閉着眼睛,不停說着胡話。“唉…”楊繼思歎了一聲,頹然坐到了床邊。
“繼思,要不然紫菱先留在這裏,我先照看着。怎麽着也等先等她病好了,你看如何?”彭嶽終于開口了。
“如今之計,隻能如此了。”楊繼思輕歎一聲:“子睿,這便麻煩你了,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楊繼思拱拱手,出門而去了。
聽着楊繼思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彭嶽回過頭,沖床上的紫菱狡黠一笑:“起來吧,人都走了。”說罷漫不經心地坐到了床邊。卻見紫菱躺在那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哈哈,演得還挺像…”說着話的功夫,已掀起了她的被子,朝她腿上輕輕拍了一記。卻發現她的身上濕漉漉的,已經被汗浸透了,身體也有些發燙。彭嶽察覺到了有些異樣,卻聽紫菱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胡話,趕緊掀開了腦門上的毛巾,用手探了一下:“我的天哪,還真病了。”
彭嶽剛想叫人去請大夫,卻發現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唉…”長歎一聲,彭嶽趕緊背起紫菱出了門,向醫館奔去。
到了醫館,彭嶽已是大汗淋漓,也顧不得擦,叫了大夫号了脈,趕緊到了後堂。
“隻是偶感風寒,症狀嚴重了些罷了,吃幾副藥,身子自無大礙。”大夫慢悠悠地說道,好想很有自信的樣子。
聽到這,彭嶽一顆心才着了地,不過見紫菱還在昏迷,便又在旁邊忙東忙西,隻盼她早點好起來。
“好巧,竟然在這遇見你了。”彭嶽擡眼看去,竟是那天在鬧市上騎馬的姑娘。
彭嶽此時一顆心思全在紫菱身上,向那姑娘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拱手回了個禮,便又憂心忡忡地看向了病榻上的紫菱。
此時,大夫已煎了一副藥端過來。彭嶽趕忙接過藥,喂起了紫菱,可紫菱喝一口,吐半口,彭嶽的眉頭一直皺着,也不見舒展。
那少女湊了過來:“咦,這不是那天的小姑娘嗎,那時還挺兇的,怎麽現在病怏怏的了。”少女打趣道。
聽了這話,彭嶽心裏自是惱她,可也不便發作,于是裝作沒聽見一樣,繼續喂紫菱藥。
少女倒沒察覺,繼續向大夫說道:“他們的藥錢,算在我身上了。”說罷,連問也沒問,便把一錠銀子丢在了大夫懷中,“剩下的錢,就算賞給你的啦。”
“謝謝姑娘!”大夫白得了那麽多錢,心中自是歡喜。
随即看向彭嶽:“那天的錢,可算是還上你了,倆不相欠啦,哈哈…”
彭嶽聽到這,也不好意思不答:“謝過姑娘了。”卻是沒擡頭瞅一眼她。
少女看到彭嶽這個态度,心裏也有些生氣:“你們倆個郎情妾意的,我就不在這自讨沒趣了。”
“家妹病重,還望姑娘嘴下留情!”彭嶽剛才本就生氣,現在聽那個少女再次出言嘲諷,心裏更不高興了。
“我…”少女剛想回嘴,卻發現自己确實不占理,但是又咽不下這口氣。
“哼!”少女站在那裏定了定,白了彭嶽一眼,卻見彭嶽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來我那銀子是白出了!”少女本來歲數也不是很大,如今便起了小孩子心性,惦念起了自己那錠銀子。
“那我就不在這裏自讨沒趣啦!”少女見彭嶽一直不答話,不禁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氣呼呼地出了門。
走到門口,發現彭嶽愣是沒擡眼看自己一下,冷哼了一聲,摔門而去。
紫菱此時好似被藥嗆了一口,咳嗽了倆聲,睜開了眼睛,有些無力地看着彭嶽,嘴唇動了動,話還沒說,眼淚卻先嘩嘩落了下來,一聲“韻哥哥”卻是叫的斷斷續續,泣不成聲。
“菱兒妹妹,你怎麽突然就病倒了?”語氣中半是疑問半是擔心,卻毫無一絲責怪。
“爲了騙過少爺,我昨晚洗了很長時間的涼水澡,受了風寒…”紫菱小嘴一瞥,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唉,說你是傻丫頭,還真是傻。”彭嶽眼中含着憐愛,“你那哪裏叫騙啊。”輕歎一聲,将紫菱有些冰冷的小手攥到了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