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那麽快?”彭嶽心裏也有些疑惑,“難道張璁現在就回來了。”
“是啊,今日早朝,皇上下诏召張璁重返朝廷。”說罷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不過皇上對我緻仕之事還比較猶豫,至今還沒有同意我的緻仕請求。”
彭嶽聽到這,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我本料想張璁重返朝廷之日,皇上必不願留我,可沒想到…唉,真是聖意難測啊。”
“我猜可能是今日我與皇上的對話使皇上又改了主意吧。”彭嶽終于忍不住了,于是将今早之事說了出來。
隻見聽的同時,平日善于隐藏的楊一清這次也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詫之情,并不時發出一聲贊歎。
聽罷,楊一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擡起頭,發出了一聲長歎:“子睿,将你擢入朝廷,實在是一件再正确不過的事了。”
但是楊一清說完,便又坐了下去,“雖然目前皇上猶豫,但張璁也不會留我,希望你以後能有所作爲,以正聖聽啊!”
“彭嶽絕不敢忘大人賞識之恩。”彭嶽确實一直心存感激,而且他明白此時在楊一清的心中,已經不再是一個棋子了。
第二日朝堂,楊一清稱病未到,隻上了一封請求緻仕的奏疏,朱厚熜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應對。他心裏确實對楊一清的離去心存猶豫,一是念着他畢竟功勳卓著,留下對處理朝中大事大有裨益。二來張璁日盛,此番歸來很可能依附之人更多,楊一清在朝還可對其進行壓制,三來彭嶽那天說的話确實也引起了自己的思考,心裏還存着二人能夠摒棄前嫌,攜手合作的念想。
“陛下,臣有本奏。”霍韬率先發難,對楊一清進行彈劾。
朱厚熜也想到如今楊一清提出緻仕,肯定有人趁勢落井下石。
緊接着,方獻夫及一幹言官皆對楊一清進行彈劾。
“唉,看來就算楊一清與張璁肯罷手言和,其手下派别未必善罷甘休啊。”朱厚熜心道,此時想起當日彭嶽之言,更覺有理。
“臣有異,臣認爲楊大人爲國爲民,乃功臣也,剛才衆位大人所言非實。”發言者乃是禮部右侍郎李時。
朱厚熜聽到此時還有大臣爲楊一清辯解,心中稍顯寬慰。
黃宗明聽到李時爲楊一清辯解,剛要出言反駁,卻被張璁用眼神制止住了。
“陛下,臣認爲李大人所言有理。”朱厚熜看到竟然是張璁在爲楊一清辯解,心裏不免有些驚奇。
“陛下,楊大人确實勞苦功高,所以衆位大人所言楊大人之過,雖應納之,卻不應再做追責,就準了楊大人之願,允許他緻仕吧。另外,臣認爲,還應對楊大人給予賞賜,以示皇恩浩蕩。”張璁說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朱厚熜心裏暗歎:“原來張璁竟是存着這個心思,先讓霍韬等人出面彈劾,自己再佯作爲楊一清辯護,既堂而皇之地讓楊一清不得不緻仕,同時也達到了收攬人心之效。”想起楊一清也曾阻撓張璁回朝,心知張楊二人握手言和是不可能了,況且楊一清心向舊臣,對改革多有躊躇,無奈地歎了口氣:“那準許楊一清緻仕,賜二百金。”
“爹,咱們真的要回鎮江府嗎?”楊繼思對楊一清突然的緻仕還是有些不理解。
“嗯,不過也不着急,咱們還可以在京城呆段時間,多在此逛逛,此番一去,恐怕是難再回來了。”楊一清說得倒有些坦然輕松,也許他也有些厭惡了官場的爾虞我詐。
“那明日我去市中,淘換些京城特有的物什。”楊繼思心想也隻能如此了。
第二日,楊繼思果然帶着彭嶽,紫菱和一幫下人去了京城市中,準備多買一些京城特産回鎮江府
烈日當頭,楊繼思還在和下人們不知疲倦地逛着。紫菱也提了不少東西,小步跟在後面,想擦擦臉上的汗漬,卻也是騰不出手來。彭嶽看到,趕忙接過紫菱手中的東西。
“謝謝韻哥哥!”紫菱甜甜一笑,得了這空也趕緊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卻說彭越此時也已汗流浃背,但見楊繼思興緻不減,卻也不好意思說什麽。
恍惚間,卻聽後面響起一陣“哒哒”的馬蹄聲,彭嶽習慣性地回頭一看,隻見一匹黑色駿馬揚起前蹄,再向前幾步,隻怕就要踏到了自己肩上。彭嶽順勢将紫菱向街邊一拉,紫菱恐怕也受到了驚吓,手中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彭嶽不禁有些怒氣,擡頭正要發作,卻見馬上之人扭過一張精緻的臉蛋,風髻露鬓,淡掃娥眉眼含春。柔光細膩,皮膚細潤溫如玉。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欲滴。腮邊兩縷發絲随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雖說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比菱兒大不了多少,可這天生的妩媚,确實…”彭嶽心裏暗道,怒氣卻也消了大半。
紫菱卻是嘟着小嘴,一臉的不高興,一跺腳,沖馬上的少女喊道:“鬧市之中,騎那麽快,不知道會傷人嗎?”
本來那少女帶着些歉意,聽紫菱一嚷,語氣中卻也帶了些愠怒:“馬蹄聲那麽響,自己不長耳朵,卻來怪我。”說道後面自己底氣也有些不足:“再說了,我不是及時勒馬了嘛,又沒傷着你。”
紫菱剛要接着理論,便被彭嶽制止住了:“菱兒妹妹,此時不宜招惹是非。”随即轉過頭向那女孩陪個笑臉:“姑娘莫怪,隻是我這小妹剛才确實受到了驚吓,我們下次路上行走自當注意,也望姑娘下次小心則個,免得傷了自己。”
那少女心知自己有錯再先,聽到彭嶽這樣說,小臉一紅,讪讪說道:“這位公子說的有理,小女子記下了。”然後瞅了瞅地上散落的東西:“這個…我自當賠你,隻是今日出來的匆忙,卻不曾…”
“這倒不必了,值不了幾個錢,姑娘還是先去忙自己的事吧。”彭嶽拱了拱手,“後會有期。”
那少女見彭嶽有心開脫,心裏倒存着些感激,揚了揚手中的馬鞭:“後會有期…下次錢一定賠你。”說話的功夫,拍馬走了。
彭嶽看着那少女騎馬遠去,胳膊卻是被紫菱狠狠拍了一記:“還看,再看…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彭嶽回過神來,尴尬地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
“看着人家漂亮,差點被撞死,都沒脾氣,傷了…也是活該,大色狼!”紫菱說話的時候氣囊囊的,幹脆轉過身去,不看彭嶽了。
彭嶽也确實爲自己見了“美色”便怒氣全消的行爲有些慚愧,但還是略顯尴尬地解釋道:“菱兒妹妹,這京城裏,敢騎着馬橫沖直撞的,必定非富即貴,如今這境況,咱不好招惹于人啊。”
隻見紫菱雙手捂住耳朵,搖着頭,有些無理取鬧般的尖叫道:“我不聽,我不聽…”眼神卻還斜瞟着楊繼思,心裏也怨着剛才他們在街的另一邊,好像看戲似的,也不上前來管問,卻也不好對他發作,便把氣一股腦地撒在彭嶽身上:“總之你就是個大色狼,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說話的當口,又斜睨了楊繼思一眼。彭嶽也不好說什麽,隻好拱手作揖,連連賠笑。
“陛下,楊一清于任内收受賄賂,不可不查。”朱厚熜聽到這個彈劾,内心也很是詫異,雖說楊一清比不得張璁清正廉潔,但卸任之際,發生此事,憑借楊一清多年的政治經驗,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況且都已緻仕,莫不是張璁等人不肯善罷甘休,聯手設下此計。于是朱厚熜在散朝之後将張璁召進偏殿,打算探探虛實。
朱厚熜坐在那裏喝着茶,并不擡頭看張璁一眼,卻用餘光偷偷觀察着張璁的神色變化。
隻見張璁肅然而立,并無怯意。
“張愛卿,楊一清受賄之事,你如何看待?”朱厚熜平靜地問道。
“表面看來,是楊大人于卸任之際,做出受賄這種不明智之舉,但臣以爲不然。”
“哦?”朱厚熜聽張璁這樣說有些驚奇,心裏也打消了對張璁的疑慮。
“據臣所知,楊一清乃是以爲張永寫作墓碑爲由,收受張永之弟張容二百金。”張璁說道,擡頭觀察了一下朱厚熜的神情,隻見提及張永之時,朱厚熜似有所動。
“張永其人,奸險狡詐,武宗時便禍亂朝廷。幸賴陛下英明,即位之初,便将遺留的奸佞一掃而光,可偏偏留下了一個張永。”
聽到這朱厚熜不禁有些憤憤。
“臣知道,非陛下不想除之,而是楊一清爲其求情,陛下礙其情面,不得已而爲之。”張璁接着說道,“楊一清留下張永爲掌權太監,并借此結交近侍。今張永已逝,一清去位,在這個當口,楊一清要收受張永之弟二百金,楊一清是何用意,臣不敢擅自揣測!”張璁說着便納頭拜了下去。
此時朱厚熜心中已是盛怒,想當初楊一清阻止自己除掉張永,便已心頭不快。今日張永已逝,楊一清又與其弟私交。況且張璁話雖說的模糊,但似有所指,盛怒之下,也順着張璁說的楊一清欲行不軌的思路想了下去。
“傳朕旨意:削去楊一清官職,收回賞賜,等待處理!”朱厚熜大怒道。
“張璁小人,竟然如此暗算于我!”聽到朱厚熜的旨意,楊一清這個政壇元老再也撐不下去,昏厥了過去。
“爹…”看着病床上的楊一清,楊繼思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唉…”楊一清長歎一聲,“如今,隻是繼思你讓我放心不下啊,我…也隻能如此,怕是…命不久矣了!”楊一清的語氣含着說不出的哀傷。
楊繼思在一旁哭的更厲害了,卻不知說什麽好。
“思兒,京城你怕是不能久留了,待…皇上對我的處理完成之後,你便回鎮江府,不要再回來了,也…不要再想我的事情了。”楊一清既無奈又感傷。
“還有,思兒,這座宅子就留給子睿吧,不要賣了。”楊一清看了看楊繼思,又用手指了指彭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楊繼思,楊繼思知趣地和一幫下人退了出去。
“子睿,我恨啊!我自認一心爲社稷,思黎民,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楊一清仰天長歎。
“大人,您放心,我會努力爲朝廷鏟除奸佞,您也不必過于憂慮,沒準皇上念及舊恩,很快便會收回成命。”說到最後,彭嶽自己的底氣也不足了。
楊一清無奈地擺了擺手:“希望你不要忘了你今日所言。”
“不會的。”彭嶽堅定地說。他一開始本無心對抗張璁,他知張璁素有廉名,且銳意改革,盡管措施有些激進。但如今卻看清了他心胸狹隘,不能容忍,打擊異己,洩私報複的本質。沖着楊一清的知遇之恩,他也不能不管。
“大人,這個宅子…我還是不要了。”彭嶽似乎想起了什麽。
楊一清若有所悟:“還是你想得周全…宅子你就着人賣了吧,自己再用那些錢買個小宅院,剩下的錢…就當做把繼思托付于你的補償吧。”楊一清不勝凄涼。
附注:張永:明武宗朱厚照時期的宦官,“八虎”之一。但其曾和楊一清合作計除劉瑾,因此和楊一清私交很好。明世宗朱厚熜即位後,“八虎”(已經不足八人)受到打擊,張永也被牽連,被剝奪實權,貶爲奉禦,前往孝陵主持香光。關鍵時刻,楊一清挺身而出,說服朱厚熜讓張永掌管禦用監,提督團營。
張永死後,楊一清爲其親撰墓志銘,追錄其遺功,升其弟錦衣衛千戶張容爲指揮佥事,本衛堂上管事。升其兄張富爲錦衣副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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