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栓和阿甯跟了江生的運輸車，去看望阿甯父母。這回運輸的貨物不多，押車的隻有小機靈、張小六和幾個武裝小隊的隊員。
此時春暖花開，一路上，車隊經過之處，滿眼都是綠色的青山，蔥郁的原野，條條河汊，蜿蜒流過田野山川，景色美不勝收，阿甯心情興奮，嘴裏說個不停，贊美沿途美景，又感歎世道變幻。江生笑道：“去年這個時候，咱們還互不認識，那時戰争打得正熱鬧，誰也沒有心情欣賞景色。誰會想到，今年形勢變化這麽快，咱們三山五嶽的人聚在一起，共謀大事，大家心裏都象火一樣熱，心氣高漲。你贊賞景色，其實是因爲人的緣故，物是人非，才有了觀景的心情。”
小機靈補充說：“主要是因爲胡哥的緣故。”
大家都笑起來。阿甯臉一紅，但她和胡栓的關系，早已經在大家面前公開，也不以爲意，心下反而更加甜蜜，對小機靈笑道：“等過兩年，給你讨個老婆，有了管頭，你就不會這麽調皮了。”
馬車沿路疾馳，倒也平安無事。大家一路說說笑笑，頗不寂寞。這天，行到一處路口，車隊要拐彎奔向另一個方向，胡栓和阿甯便和車隊分手，兩人下了馬車，胡栓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有些感慨地說：“故地重遊，感慨萬端啊。”
張小六問：“胡哥，你來過這裏？”
“是啊，我和石鎖南下‘從軍’，先是被抓，後是被騙，曆經千難萬險，後來遇到江魚娘、老何他們，想起來真是覺得象是做夢一樣，江哥說得對，過了一年，物是人非。”
江生指着前面說：“前面是甯滿城，我曾經在那裏的軍閥手下供職，後來聽姐姐的話，才離開的。”
阿甯對胡栓說：“對了，這裏離阿虎的家不遠了，咱們去那裏串個門吧。”
“等回來的時候再去吧。”
兩人告别了車隊，踏上小路，江南景色，此時正是鳥語花香，山溫水軟，阿甯有胡栓陪伴，在鄉間小路上一邊觀賞風景，一邊攜手回家，心裏的興奮甜美，難以言表，隻覺得滿滿的幸福，就要溢出胸膛，她對胡栓說：“你信不信命？反正在遇到你這樁事情上，我是信的，若是命裏沒你，又怎麽會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偏偏是你把我救出來？這倒也罷了。在嶽陽，我和王叔叔讓人家抓住，又遇到石鎖你們救我出來，那時候，我想你想得眼睛發藍，整天心裏也沒有别的念頭，隻有你的影子，晃來晃去，我跟你說，那時候要是再看不見你，我一定會瘋掉傻掉的。”
“又胡說了，”胡栓拉着阿甯的手，望着她那雙癡情的眼睛，用手輕輕攏攏她鬃邊的秀發，“那不叫命，那叫緣分，有時候我也琢磨，天下的事，悲歡離合也好，人事更替也好，往往把得到與失去，收獲與付出，安排得妥妥貼貼，讓人覺得無法解釋，便用‘命運’這個詞，來解去心裏的疑惑。其實，人在做每件事的時候，都是受心性的支配，就象走路，不同的目的，便會踏上不同的道路，象咱們倆這種人，都以善良純樸爲本，殊途同歸，便理所當然了。這種緣分，其實還是自己争取來的，應得的，你想想，咱們要是那種唯利是圖，陰險奸詐的人，還會有這種緣分嗎？”
“你說起來總是一套一套的，”阿甯調皮地望着胡栓笑，“就象是個教書先生，何老師、你、王叔叔、趙叔叔，都是一類人。對了，也不知道王叔叔在山東怎麽樣了。”
“肯定也和咱們一樣，在和軍閥戰鬥。”胡栓拉着阿甯的手，在小路上信步向前走，遠處，農田裏處處都是勞作的身影，陽光明媚，草木萌發，田園如畫，他覺得這一切都如詩如畫。摟了一下阿甯的肩膀，“你看，如果沒有戰争，沒有軍閥，人們永遠這樣過着不挨欺負，自給自足的日子，那有多好，天上的神仙，也比不了。”
“嗯。将來，咱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幹活，吃飯，生兒育女……”說到這裏，阿甯臉紅了，抿嘴一笑，岔開話題，“你說，這樣的日子，能實現嗎？”
“能，”胡栓肯定地說：“大亂之後，必有大治，眼下雖然軍閥當道，世道黑暗，但随着有膽識的人越來越多，總會把軍閥給反掉，老百姓總能過上安穩日子。到時候，你跟我回北方。”
“嗯。”
“也許，咱們不一定定居在哪裏，象老何他們一樣，哪裏需要，就去哪裏。”胡栓站住腳，望望遠方的群山、曠野，就象畫中一樣濃淡相宜，巍峨壯麗，覺得心情舒暢，意氣勃發，阿甯笑道：“我聽說你們讀書人見到美景，就愛吟詩，你給我吟一首啊。”
“好，”胡栓笑道：“你聽着，我給你作一首《歸去來》：
我自與卿相聚，相知共枝栖。零落飛花絲雨。塵中碾、夢中宿。
但願情長久。隻記得、此心付卿。幾多往事種千畝。同君行、莫相負。”
阿甯文化不高，聽不太懂這首詞裏所有語句的含義，但是她天生聰穎，胡栓吟的這首《歸去來》裏，其中飽含的深情厚誼，她卻完全能夠體會得明明白白，這詞毫無疑義是吟給自己的。她将身子靠到胡栓胸前，閉上眼睛，隻覺得無限幸福把自己整個給包圍了，天地之間，盡是愛意的海洋。
“那回，去嶽陽接應軍火，”胡栓輕輕在阿甯的耳邊說：“見到你向我跑過來，我心裏一下就明白了，雖然還不知道你如何突然出現在段老三他們的隊伍裏，但我心裏清清楚楚，你就是奔我來的，看着你象是發瘋一樣，穿着一身肥大的男孩子衣裳，向我跑過來，從那一刻起，我便踏踏實實，毫無疑問地知道，今生今世，是不會與你分别了。”
“嗯。”阿甯靠在他胸前，流下了淚水。
“哞——”遠處一聲牛叫，兩人擡起頭來，見一個牽着老牛的農民，正走在田裏，老農佝偻着背，扛着一柄镢頭，一人一牛，慢慢前向，就似一幅風光旖旎的山水畫。
“你們南方的景色，與我們那裏大不相同，”胡栓說：“我們那裏的大山，形态挺拔威猛，那裏的平原，一望無際，氣勢磅礴，而南方山水，小巧閑适，精緻優雅，真是各有千秋。咱們國家，簡直太美了，什麽樣的美景都有。”
“我沒去過北方，你快帶我去看看吧。”阿甯有些神往起來。
“好。”(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