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問題，”老朱往前擠了擠，高聲問道：“老李，我問你個事，當初你來的時候，是代表砂石礦廠，那麽當時你們廠的工人們，沒有選你嗎？”
“嗯，這個……當然選了。”
“就是啊，”另一個高個子工人上來說道：“咱們是工會，不是官府，工人們自己的事情，就得大夥商量着來，可沒有官府那種什麽‘委任’、‘特任’什麽的，大家說是不是？”
“是，沒錯，”“連這個也不知道，還當什麽工會委員。”
李良心裏一陣惱怒，他感覺上了錢之厚的當了，本來，在他們的心目中，“主任委員”這類的“官位”，當然是由上司宣布任命的，這樣的觀念，早已在腦中根深蒂固，因此錢之厚跟他一說“當衆宣布”，他也沒有多想，立刻便答應下來。誰知道工會還有這麽多的臭規矩，還要他娘的什麽“選舉”。
這時，一個滿臉橫肉的“工人”擠上前來，他是李良的手下，向大家扯着嗓子嚷道：“各位，我說兩句，這個規矩嘛，是人定的，當然也可以由人來改，就說這個勞什子選舉吧，我看就可以改改，自古以來官兒都是封的，哪裏聽說過有選的？今天這事，咱們就直接封老李當主任委員。”
“别胡說八道，”“簡直是滿嘴噴糞。”旁邊的工人們對他怒目而視，紛紛嚷道。
高個子工人冷冷地瞅了滿臉橫肉的人一眼，“我說，你要是不懂，就别上來丢人。誰告訴你說自古以來就沒選舉的？推選與舉薦，正是我國古代流傳下來的神聖傳統，而且咱們工會，正是工人弟兄們選出來的，你聽說過哪國的工會是來‘封’的？從工會成立之初，宗旨便是工人弟兄們自己管理，自己推選，自己作主，一不受官府冊封，二不由派系左右，這些最普通的常識，你一點也沒聽說過嗎？”
滿臉橫肉的家夥面紅耳赤，瞪着大眼睛，似乎想和高個子打架，但是看看四周黑壓壓的人群，都在朝自己瞪眼，不由得吓了一跳，向後縮了縮，不吱聲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辦公室前面，幾個工人扯出了汽燈，照得大院裏閃着白乎乎的光暈，錢之厚問李良：“老李，你還有什麽可說的沒有？”
李良左右爲難，鬧到這一步，如果臨陣退縮，顯然陸大牙不會答應，他把心一橫，決定還是硬往上沖，也許一拉二吓，還能得逞呢。于是邁步走到桌後，擺出一副會議主人的樣子，向着面前黑乎乎的人群高聲說道：“弟兄們，我作爲咱們礦業工會的一名委員，之所以肯毛遂自薦，是因爲眼下世道很亂，各處盜匪烽起，咱們工人要想自保，就必須要加強工會的力量，可是工會一直也沒個正式的頭領，群龍無首，遇到大事必然抓瞎，我向大家保證，當了主任委員以後，一定給大家着想，帶領咱們工人弟兄多争取權益，和礦上的老闆，進行鬥争。”
說到這裏，他向旁邊看了看，他的那十幾個手下，都在台下鼓起掌來。李良滿意地點點頭，他還看見，鄭大肚子遠遠地站在旁邊，歪愣着眼睛，一副不滿的樣子，但他對鄭大肚子并不放在眼裏，隻要能騙過這些工人，當上主任委員，就是勝利。
“還有，”李良話鋒一轉，“以前咱們工會做的事，據兄弟看來，有些偏軟弱了，對待擋咱們路的，必須大刀闊斧，跟他們刀槍見血，咱們要成立武裝，既對付亂黨，又對付暴民，對這個，我向大家保證，咱們要人有人，要槍有槍，誰要是敢不服從咱們，就打趴下他們，他娘的。”
忽然鄭大肚子緊走幾步，一臉不滿地對李良喊道：“老李，你想要幹什麽啊，在我們這裏打仗嗎？”
“去去去，”幾個李良的手下擁上來，推着鄭大肚子走向旁邊。鄭大肚子被推得又回到牆角，依然不滿地嚷嚷着：“不是開會嗎？怎麽還要打伏，要打仗，可别在我這裏打。”
李良沒理鄭大肚子，兩手叉腰，繼續說道：“不是李某吹牛，一般的股匪暴民，保證讓他望風披靡，不，粉身碎骨，隻要大家信得過兄弟，我保證好好保護咱們工人，讓工會成爲誰也不敢惹的權威，誰要是跟咱們過不去，讓他立馬見閻王……”
“喂喂，老李，跑題了。”錢之厚在旁邊說。
“哦，對對，”李良拍了拍腦門，“我的意思是說，隻要大家選我當主任委員，以後保證盡心竭力，給大家保駕，大家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下邊一片亂嚷嚷。
錢之厚見李良講完了，對大家說道：“剛才老李已經講了，他想當主任委員，下面，咱們就進行選舉。各位，還有别人想當主任委員的嗎？如果有，就報上名，和老李一塊兒參選。”他望望旁邊站着的十幾名礦業工會委員，“有想參選的嗎？”
“不參加。”“我不參加。”大家紛紛說道，錢之厚笑着說：“我也不參加。”
“老錢，你可以參加嘛，咱們倆無論誰當選，都好，反正不是外人。”李良假惺惺地說。
錢之厚隻是搖頭，“我可沒興趣，大夥選我當個委員，我就覺得挺吃力了，當什麽主任委員，我可沒那兩把刷子，你繞了我吧。”
小牛拿來一個柳條筐，裏面盛着一堆裁成小塊的黃草紙，說道：“這是選票。”李良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怎麽用草紙啊，這是揩大便用的，能當選票嗎？”小牛說：“你将就點吧，咱們工會又不是财主，哪裏來的錢買好紙？”
錢之厚向大家宣布：“注意了，下面發選票，每人一張，本來呢，誰要想參選，我們應該把名字都寫在上面，現在參選的隻有一個老李，咱們就省點事，不往上寫了。同意老李當礦業工會主任委員的，在選票上畫個圈。不同意老李的，或是不同意設立一個主任委員的，就在選票上畫個叉。想選别人也可以，選誰，就把誰的名字寫在選票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