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原拿過玉米餅子,“應該不會,斷頭飯,我聽說都得送點好吃的,不至于給咱們倆用這個玉米餅送行吧?”他掂掂玉米餅,這塊餅和平常送到囚牢裏來的飯食,并沒什麽兩樣,甚至做工、形狀、份量都相同,但何原是個細心人,他發現其中一塊餅上,有一條細縫,本來玉米面質地粗糙,餅上有縫,也是常見,但這條縫長而整齊,象是用手掰開的,他順着縫輕輕掰了一下,餅子應手而開,裏面露出一張字條來。
“果然有貨,”何原心跳一下加速了,他先朝窗外看了看,用木闆封着的窗戶沒有異樣,窗縫裏隐約可見外面的湖水,他背對窗戶,将字條輕輕扯出來。
裴義也湊過來,字條隻有一寸寬,上面寫着一行字:明早吃,有毒,會身熱有汗,裝作昏迷不醒。石鎖。
何原心裏一陣狂喜,遠在長沙的弟兄們,終于在這個神秘的櫻花樹林裏,找到自己了,自從被捕以來,就再也沒能和他們取得過聯系,審訊,關押,轉遠,在敵人的刑具下、牢房裏,雖然以苦作樂,但對往日火熱生活的向往,對那些親如兄弟姐妹的人們的思念,無時無刻不現在心裏,如今,見到這張窄窄的字條,雖然隻有一行字,但每個字仿佛都在閃光。
“老裴,他們來救咱們了。”何原輕輕地說。
“是嗎?”裴義激動地拿過那張字條,兩個人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每個字都讓人覺得那麽溫暖。
3
陸參議這幾天很忙碌,在這片風光優美的櫻花樹林裏,連續多日,召集皖系軍官們,商議制定軍事、政治計劃,頗費腦筋,尤其讓他頭痛的是,很多将領,都目光短淺,胸無大志,隻想着自己占據一塊地盤,做個土皇帝,搜刮民财中飽私囊,便心滿意足,在開會的時候,一個個畏畏縮縮,互相指摘,吵了好幾天,也沒形成一緻意見。
早晨,陸參議起得很早,披着大衣,到櫻花林裏散步,迎面碰上了于先生。
“陸參議早。”于先生拄着拐杖,點頭緻意。
陸參議點點頭,“于兄,這幾天的商讨,你有何看法。”
“唉,”于先生歎了口氣,“看法嘛,當然有一些,說實話,我有些茫然,眼下,咱們的實力,看似還很強大,可是總讓人覺得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無論做出何種計劃,是否真能東山再起,唉,但願吧。”
東方,太陽露了頭,一縷朝霞,射進櫻花林裏,照得林間的樹枝花叢,都象蒙上了一層金色,初春的空氣裏有些潮濕,微微有一絲涼意。陸參議象當年做士兵時一樣做了幾個晨練的動作,精神抖擻地說:“于兄,人的身體是否康健,在于自己能否勤勉,軍隊也是一樣,固步自封,醉生夢死,自然會懈怠以至瓦解,咱們召集這個會,正是爲了激勵鬥志,約束隊伍,你說得不錯,咱們好多人,都象英雄遲暮,毫無朝氣,隻知道困守一隅,可沒想到,長此以往,這一隅也是守不住的。”
于先生點了點頭,拄着拐杖,又歎了一口氣。
陸參議繼續說:“拿勳臣來說(張敬堯字勳臣),他在湖南當個督軍,志得意滿,可他完全看不到,危險其實就在眼前,吳佩孚駐兵衡陽,虎視眈眈,提起這個吳佩孚,其實可真夠咱們驚出一身冷汗的,他善于用兵,胸懷大志,這個人,據說每天早起練劍,夜讀史書,十分勤奮,這樣的人,哪能不成大器?再看看咱們這些将軍們,有幾人能象吳子玉這樣?”
“眼下,看形勢吳佩孚并沒有進攻張敬堯的打算。”于先生說。
“防人之心不可無,”陸參議站在一棵高大的櫻花樹下,緩緩作了幾個太極拳的動作,說道:“眼下全國局勢都隻是暫時穩定,正象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樣,混戰局面,随時爆發,直系的曹锟、吳佩孚等人,絕沒有在睡大覺,他們時刻處心積慮,在想辦法颠覆我們。拿咱們抓住的何原、裴義來說,他們利用合法身份,混入各個階層,鼓動民衆,對抗政府,于兄,你想想,若是沒有硬後台支撐,他們能鬧得這麽歡嗎?我早就懷疑,象湖南民衆風潮鬧這麽厲害,十有八九,是有直系勢力在背後操縱,因此命令他們将被捕的這個姓何的押到武昌來,我親自審問。果不其然,不出我的所料。”
“那兩個囚犯,不是沒有招供嗎?”
“哼,聽話得聽音,雖然他們沒有招,但我已經弄清了大概,尤其是那個姓何的,他就是直系派在長沙的奸細,無可置疑。下一步,我還得抓時間再審幾次,把他們的陰謀,争取多榨出一些來。”
正說着話,櫻林裏有幾個軍官,小跑着從旁邊的小路經過,神色有些慌張,于先生叫住他們,“怎麽了?”
爲首的一個人,正是陳大德,他見陸參議和于先生在這裏,打了個立正,報告說:“報告長官,我們團長早晨起來,忽然頭腦發熱,身上出疹,病了,我去看看。”
陳歪脖生了病,倒不值得大驚小怪,陸參議和于先生都沒往心裏去。陳大德走了不一會,又有幾個士兵匆匆走過,嘴裏說着,“不好了不好了,怎麽這麽一會都病倒了?”
于先生引起了注意,叫住士兵們一問,據說是好幾個軍官,包括商懷慶在内,忽然都是頭痛腦熱,身上出紅斑,昨天還是好好的,誰知道睡醒了一覺,就都生起病來。
生病本是正常,但好多人一起生病,就有問題了。陸參議和于先生結束了晨練,趕往商懷慶的住處,見房前已經聚集了好多人,大家都在談論,有人說:“中毒,肯定是中毒。”有人說:“昨晚我們還在一起喝酒,怎麽我沒中毒?今天剛起來,早飯還沒吃呢,從哪裏中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