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頭乞丐派人到磚瓦廠來報告:一股全副武裝的士兵,約有百十号人,出了城門,向南開去,士兵們都是全神戒備的樣子,一個個把槍端在手裏,似乎象要打仗。
眼下,湘境并無戰事,張敬堯坐鎮長沙,當個土皇帝,已經心滿意足,無意再去攻打别人。士兵們出動,是要和誰打仗呢?若是抓捕“亂黨”之類,也用不着那麽多人。難道是改造山洞的行動,被他們察覺了嗎?何原有些擔心,此時,衆人都在洞裏參加工程,準備将大本營遷到那裏去,眼下隻有何原一個人在磚瓦廠,他放心不下,便走出來沿路探聽。
走到迎賓茶館,一個茶僮打扮的小乞丐說:“老秃大哥跟蹤着那群大兵們,向前邊去了,他說,在路上會留記号。”
“好,”何原順着秃頭留的記号,一路前行,發現士兵們的前進方向并沒拐向三人峽,而是順着大路一直向前,他這才放下了心。
走了一程,離城漸遠,并沒發現其它迹象,秃頭留的記号很明确,一直沿路向前,何原加快腳步,不久,便看見了秃頭乞丐的身影。
秃頭一般時候在迎賓茶館充當招待,因此一副店小二打扮,他貓在一株大樹後面,正探頭探腦,向前張望。何原緊走幾步,正要向秃頭詢問,忽然遠處傳來“叭叭叭”一串槍聲。
秃頭回頭見是何原,向前指了指,小聲說道:“看那些大兵,他們在攻山頭。”
從大樹後向前望去,二三裏外的光景,一片黃乎乎的人影,正朝路旁的山上爬去,邊爬邊打槍,一片亂哄哄的呐喊聲,果然是在攻打山頭。而山頭上,并未看見有人,更沒人還擊。
何原仔細端詳了一下四周的地勢,忽然心中一動。問秃頭:“你看那個山頭,是不是鐵拐李他們被抓住的地方?”
“好象就是那裏,石鎖他們在冊坡上采過藥,沒錯,上面還有個山洞。”
遠遠望去。山坡上有些土堆,應該就是鐵拐李所說的那些“新墳”,一群士兵們,打着槍,爬上陡峭的山坡,直向那裏沖過去,山坡後,是一片陡崖,士兵們沖上山頭,朝崖下放起槍來。
何原和秃頭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士兵們攻擊的到底是誰,但槍聲還在一陣陣地傳來,顯然是有攻擊的對象,他問秃頭:“他們來的時候,有沒有在追擊什麽人?”
“沒有,到了前面的山下,便離了道路,一直朝山上爬。”
山上到底有什麽值得這麽大隊的士兵去進攻呢?何原百思不得其解。觀察了一陣子,隻見那些士兵打了一陣槍,便亂哄哄地滿山散開。四處搜索。
“他們在搜山。”秃頭說。
忽然,那些士兵一陣吵嚷,同時有不少人跑動起來,向坡上紛紛舉槍射擊。“叭叭叭,”一串槍聲響起。何原和秃頭隐身的地方因爲角度正好被一面山峰擋住,看不見士兵們進攻方向上,到底有什麽。但看山上的情形,似乎是搜山的士兵們發現了異常情況。
“那個方向,好象就是石鎖說的那個山洞。”秃頭揣測道。
亂了一陣。槍聲慢慢平息下來,士兵們鬧鬧哄哄地下山,象是收兵了。果然,一大群士兵紛紛爬下山坡,回到路上整隊,秃頭和何原躲到旁邊一塊大石頭後面,見一個軍官在隊前腆胸挺肚地講了幾句話,然後士兵們便扛了槍往回走。
一場沒看明白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等他們沿路遠去了,何原說:“咱們到山上去看看。”
兩個人來到剛才發生“戰鬥”的地方,山上山下,除了一片雜亂的腳印,空無一物,兩人爬上山去,見那片七葉長青還在,綠油油的很是顯眼,一片墳包,墳頭邊有些散碎的燒過的紙屑,遠處的山洞,石崖,都看不出什麽異狀。
這片坡的後面,便是一片絕壁,兩人探頭往下看了看,深達數丈的山壁,不可能站得住人,剛才士兵們便是從這裏往下打槍,是打什麽呢?何原不由搖了搖頭。
兩個人又爬到上面的山洞裏,向裏望望,空無一物,進去到那個通向暗洞的口子看了看,石鎖等人說的那塊堵口石,好好地放着,一切都正常。
“真是見鬼了。”秃頭搔着光秃秃的頭皮說。
找了一陣,一無所獲,遠遠近近,除了那堆新墳十分可疑,别處的樹林、山石、山洞,都無異常,此處遠離人煙,荒蕪蕭索,何原最後猜測說:“如果有情況,那多半與這個山洞有關系。”
“咱們下暗洞去看看?”秃頭問。
“别去了,據石鎖說,裏面非常複雜,容易迷路,如果要探洞,就得多來人,大家準備好了,做到萬無一失,才能進去。咱們回去吧。”
“那邊有一支箭,”秃頭說着,跑到一片草叢裏,拿出一支竹箭來,這支箭,全身用竹皮削成,非常簡陋,既無鐵箭頭,也無羽箭尾,然而尖端卻削得很是銳利,若是射中人,也可緻命。
拿了竹箭,兩人下山,順路回到迎賓茶館,裏面的茶僮說:“剛才,那些大兵來了,鬧哄哄地白喝了一頓茶,也沒給錢,就走了。”
“聽見他們說什麽了?”
茶僮得意地說:“我故意奉承他們,那些丘八們牛皮哄哄,說道:老子進山剿匪,勞苦功高。我問他們,怎麽了,山裏有匪嗎?他們說,土匪都快鬧到長沙城裏來了,你窩在茶館裏啥也不知道,要不是我們保護着你,早晚讓土匪給綁了去。我又故意問,老總,土匪都抓住了嗎?在哪裏呢?這群家夥說,都已經打跑了,土匪見了官軍,被打得屁滾尿流,一敗塗地。”
何原點點頭,稱贊了茶僮幾句,離了茶館,奔向三人峽的山洞。
山洞内,在雷神等人的安排下,工程正進行得熱火朝天,分成了石工、木工、鐵工等幾個組,打造鐵制工具的,鋸木做家具的,開山崩石的,引水的,都井井有條,何原找到江魚娘,她正和阿甯、大鳳編着一把藤椅,何原将剛才士兵“剿匪”的事說了一遍,江魚娘說:“我剛才聽礦業工會的老錢說,這兩天,那裏确實有土匪出沒,有一撥運糧食的,被搶了,還有一個放羊的,羊被搶走,還把人給打傷了。更重要的是,兩輛運物資的軍車,也給搶了。看樣子,正是因爲軍車被搶,才驚動了城裏的官軍出去。”
“這些土匪連軍車也敢搶,引得士兵出動剿匪,到底是些什麽人呢?”
一般土匪草寇,見到官府部隊,大都敬而遠之,有的則是與官家勾結,暗地裏坐地分贓,以求得地方保護。敢于公然對抗官軍的,除非是勢力太大,官府奈何不得,或是流竄之賊,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但這片山城上的土匪看起來不象流賊,難道是自恃強大,連駐軍也不放在眼裏嗎?大鳳拿過何原手裏的竹箭,吃驚地說:“這支竹箭我認識,當時我們被困在那個溶洞裏的時候,就差點被這樣一支箭給射中。”
何原有些擔心地說:“咱們往外運貨,也得走那條路,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這些土匪搶劫起來不擇手段,不分青紅皂白,對咱們是個威脅。”
“下回運貨,多派點押運人員,我也去。”江魚娘拿過大鳳手裏的竹箭,端詳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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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編社的貨物,爲了瞞過馬經理等人的耳目,都悄悄運進城外的沼澤地裏。這天,要往外運貨了,因爲貨多,江生組織了十輛馬車,押運的隊伍也組成了,除了江魚娘、石鎖、大鳳、段老三和幾個乞丐,還加入了城裏的大江、小牛等一些能抽出身來的工人,大家都攜帶了步槍,形成了一支小隊伍。
石鎖還帶上了大黑,他拍拍手裏的漢陽造步槍,“看看,什麽樣的土匪,敢來打咱們的主意?”
沼澤地裏進車困難,大家把貨物都背到路邊裝車,貨沒裝完,大黑突然汪汪叫了幾聲,小機靈跑來對江魚娘說:“剛才有人從路上過,鬼頭鬼腦地往咱們這邊瞅了幾眼。我怎麽看怎麽不象好人。”
江魚娘跟着小機靈快步走出草叢,來到路上,果然隐約看見前面有兩個行人,已經走出一二裏地,腳步匆匆,走得甚急。江魚娘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也沒權力查問人家,路上小心些就是了。”
十輛馬車,走上大路,形成一列長長的車隊,拐過一個彎,見前面一輛老牛車,正在慢悠悠地向前走,牛鈴叮當作響,車轅上坐着一個車倌,懷裏抱着個鞭子,耷拉着腦袋,正在打盹。
馬車速度快,很快趕上了牛車,江生坐在第一輛車上,見前面牛車的車廂内,裝了半車稻草,稻草堆裏躺了個人,穿了一身黑布老棉襖棉褲,象是個農民,正在呼呼大睡,還聽到一陣陣的呼噜聲。
江生起了疑,老牛慢車,本也正常,但此時隆冬季節,在車上睡覺,極易受寒,何況野外風大,車内的人何以能酣睡得如此香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