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枚剛響過的煙花,又飄下碎紙屑來,除了紙屑,還有黃色的霧狀東西,從空中散落下來。
“什麽氣味?”有人叫起來。
空中下落的黃霧,散發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坐在前面的鐵拐李忽然大喊一聲,“不好,這是銷魂散。”
衆土匪一下嘩然,銷魂散是一種毒藥,氣味難聞,中毒以後使人昏迷,數日不醒,醒來後又癡又傻,忽哭忽笑,據傳說,那個叫做“雷神”的人,善于使用這種毒藥,同時,雷神又擅長制造鞭炮煙花,精通火藥之術,大家一下明白過來,會場裏放了好幾通煙花鞭炮,可不正是“雷神”的絕技?
“不好,雷神來了。”“快跑啊,雷神的毒藥,沒有解藥。”
飛山猴大吃一驚,他自然也聽說過“雷神”的名号,知道若是中了毒,武功再高,也是無用,趕緊向後便躲,會場上的百多号人,登時炸了場,一片大呼小叫,象是驚了群的野馬,四散奔逃。
萬教授、丁常有等人,被衆人裹脅着,向樹林裏跑去,萬教授體弱,石鎖和大鳳一邊一個,保護着他,丁常有悄悄說道:“沒事,别急,讓他們先跑。”
此時,鐵百萬站在場邊,看着衆土匪亂跑,不發一言,手下的黑衣人用手捂着口鼻,卻都站在他的身後,并不亂動,飛山猴從屋裏找了個毛巾,用水打濕,捂住口鼻,瞪着鼓鼓的金魚眼,看着眼前飛跑的人群,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鐵百萬問道:“侯先生,怎麽辦?派人攔住他們嗎?”
飛山猴沮喪地搖搖頭:“還攔個屁,你看,能攔得住嗎?”
眼前的局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若是硬攔,說不定會引起火并,那就更加熱鬧了。
衆人這時跑到了樹林外,高台的邊緣,往下豎着幾道木梯,人多梯少,争搶不止,有些人着急,索性從上面跳下去,好在這些土匪中,有武功的人占多數,跳下的多半也未摔傷。
“離開者,活,留下者,死。”下到高台下的土匪,紛紛回頭說道。讓上面的人覺得很奇怪。等到衆人下得差不多了,石鎖和大鳳保護着萬教授,下了梯子,回頭一看,高台陡直的台壁上,垂下一條豎條幅,有一人多長,一尺多寬,上面寫着一句話,正是:“離開者,活,留下者,死。”
随着衆人往前走,到了沼澤路邊,人多路窄,又起了争搶,萬教授等人等在旁邊,一會,鐵拐李父女走了過來,萬教授和打招呼,笑着說道:“李老弟,今天的事,可真是奇怪。”
“不奇怪,”鐵拐李笑道:“這是預料中的事,不信你問丁老弟。”
丁常有在旁邊笑了笑,沒有說話。
萬教授忽然明白了,“哦,原來……”他看看旁邊,還有不少土匪沒有散去,便沒往下說。
大鳳卻忍不住,探過頭來,壓低聲音問:“老丁,這些都是你們安排的?”
丁常有點點頭。石鎖也湊過來問道:“那個假鐵拐李,不是你安排的吧?”
丁常有看看旁邊沒人注意,小聲說:“那是個傻瓜,我派人糊弄他說,你裝成鐵拐李,到了大會上便能得到高官厚祿,他一聽,昏了頭,于是便過來了。”
“哈哈哈。”
2
萬教授一行人告别了丁常有和鐵拐李父女,登程返回長沙。石鎖贊揚鐵百萬和他的那些手下,“這個姓鐵的,确實有兩下子,手下那些土匪,個個軍紀嚴明。”
“更可注意的是,”萬教授說:“這次鐵湖大會,鐵百萬是東道主,理應幫着飛山猴促成大會,但我覺得不是這樣,他在會上并沒起到撮合作用,表面上詐詐乎乎幫着維持會場,但是越幫越忙,大會鬧得烏七八糟,與他脫不了幹系。不過,他做的始終是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這人是個深不可測的人。”
這天,接近了長沙。
石鎖得意地向大鳳誇口,“我那個同鄉胡栓,是個大有本事的人,學問大得沒法說,幾千年前一個破碗,一眼就能看出是哪個窖裏燒的。還有阿甯,手巧得沒法說,編個蝈蝈就能唱歌。老何,是諸葛亮,随便畫個圈圈,你走半天也繞不出來。”
“是嗎?”大鳳羨慕地說:“那麽說,就你最廢物了。”
“哈哈。”萬教授給逗笑了。
路過一個村口,見站着一群雜色服裝的老少百姓,向大路的遠處眺望,象是迎接什麽人,石鎖好奇,上前一問,一個老頭子說:“今天我們有福氣,降魔教主要來,法力無邊的活神仙光臨,給我們消災解難。”
“降魔教主?那是什麽東西?”
老頭趕緊制止石鎖,“年輕人不許胡說,教主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你胡言亂語,小心降罪。”
往前走了沒有三五裏路,前面,響起一陣唢呐聲,一股十來人的隊伍,走了過來,大鳳說道:“象是迎親的。”石鎖說:“不是,别是那個降魔教主過來了吧。”
随着伊裏哇啦的唢呐聲,隊伍走過來,果然不是迎親的,幾個人擁着一輛馬車,前邊兩個吹鼓手,邊走邊吹唢呐,車上坐着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那漢子戴着頂王冠似的黃帽子,身穿綢子長袍,馬車旁邊的一個随從,懷裏抱着個黃綢包裹的木杆,杆上挑着面長條旗,旗上寫着幾個大字:降魔教主。
馬車上的漢子眯着眼,一臉道貌岸然的神情,手裏抓着個包袱,那包袱也是黃綢子布縫制,上面繡着團花,看着挺漂亮。萬教授等人避在路邊,看西洋景一般,讓這一行人走過去。大鳳笑出聲來,“有意思,簡直是從戲台上直接走下來的。”
石鎖說:“這個神仙不應該坐馬車,他應該駕着雲才對。”
“哈哈。”
回到城外的磚瓦廠,何原和錢之厚、阿甯等人正在這裏商量事情,大鳳一見阿甯的面,直通通地說:“好漂亮的妹子,怪不得石鎖一路上淨誇你們。何老師,據石鎖說你是諸葛亮,收我當徒弟吧。”
大家哈哈大笑,寒暄過後,萬教授将面見吳佩孚的情況講述了一番,何原點起一鍋煙,點點頭,“效果也不錯,他總算沒有拒絕,我相信,隻要這裏形勢對他有利,他不會放過機會的。”
大鳳和阿甯躲在一邊說話,說起路上遇到“降魔教主”的事,大鳳仍然忍不住哈哈大笑,阿甯也笑,又搖搖頭說:“我正爲這事發愁呢,這個降魔教主,淨給咱們添亂?”
“是嗎?他添什麽亂?我去胖揍他一頓。”大鳳圓睜着大眼睛說。
“是這樣,”何原從旁邊接近話頭,“這些日子,鄉間興起了一股迷信潮,起因就是這個‘降魔教主’,用一些虛僞的承諾,迷惑百姓,眼下,軍閥割據,人們生活困苦,這些人宣傳的‘救苦救難,降魔除妖’等東西,很吸引人,一下就把人們糊弄住。”
阿甯皺着眉頭說:“他們搞這些,把我們柳編社的人,給拉過去不少,人們淨忙着參加他們的‘降魔教’,都不來柳編社了,實際上,那個教主,淨坑人害人,有好幾家,都被他騙得傾家蕩産了,可人們就是糊塗,還是相信他。”
石鎖大手一揮,“這樣的人,還不趕緊除掉,留着他做什麽?”
何原搖搖頭,“除掉他,不難,可是,眼下老百姓都被他迷惑,咱們貿然下手,隻能引起百姓的反感,因此,必須先揭穿他,再除掉他。”
阿甯跺了一下腳,恨恨地說:“有些人,也真糊塗,王大明一家,聽那個鬼教主的話,連家裏僅有的一點糧食,也孝敬了他們了,全家餓得要死,卻還是死心塌地地信教,辭了柳編社的差使,每天去拜教主,給他當下人,你說可氣不可氣。”
正說着,胡栓從外面回來了,阿甯向他介紹大鳳,大鳳說:“胡大哥,聽說你本事很大,一眼可以看見幾千年前的東西,是嗎?”
胡栓大笑,阿甯笑得直喘氣,何原忙笑着問:“怎麽樣,那件古董的事,弄明白了嗎?”
原來,那個“降魔教主”有一件刻着龍紋的古玉牌,上面有“降魔”二字,原是他在自家挖菜窖的時候意外挖出來的,這個降魔教主本是個落魄文人,知道這東西是好貨,本想賣一筆錢,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對别人說,這是上天賜他的靈符,讓他承天旨意,降魔除怪,自此,他創建了“降魔教”,收弟子,立門戶,時間不長,憑着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便獲得了很多人的追捧。
胡栓說:“這件東西,确實是真貨,應該是漢代以前的東西。”
何原點點頭,默默抽煙。胡栓又說:“現在,這個家夥越鬧越大發,不但‘降魔除怪’,還呼風喚雨,包治百病,推算前程,簡直是無所不能了,隻要你給他錢,他便比玉帝如來還厲害。”
“好,”何原噴了口煙霧,“咱們不怕他鬧得大,越無所不能,漏洞就越多,咱們就利用他這一點,好好治治他,讓他從自己制造的雲端裏摔下來,弄個鼻青臉腫。”
“怎麽治他?”阿甯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問。
“這樣,你們都聽我安排。”何原放下煙袋,磕磕煙灰。
石鎖得意地看了大鳳一眼,眼睛裏的意思是:怎麽樣,我沒吹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