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教授和何原等人商量後,決定立刻啓程。石鎖非要同行,他說:“萬教授沒個保镖不行,反正你們搞的那個柳編,我也不在行,編了好幾個,都是廢品,就讓我給萬教授當跟班保镖去吧。”
兩個人收拾了一下,便上了路。孫小波送來了兩匹馬,都是矮個精壯走馬,善走長路。兩人兩騎,往吳佩孚駐軍的衡陽方向順大道而行。
一路上,兩人小心翼翼,除了要避開各路軍隊,還要避開土匪盜賊,萬教授感慨說:“現在,天下混亂,土匪成了國家的一大禍患,尤其是湖南這邊,自古土匪盛行,越是亂世,越是猖獗。”
正說着,前面傳來“嗵”的一聲,似是鳥槍或火铳響聲。
“糟糕,說土匪,就來土匪。”
向前望去,前面一帶山岡,路旁樹林茂盛,兩人催馬加快腳步,想快些過去。忽然聽到岡上,隐隐有人聲,石鎖說:“不好,象是喊殺聲,就在那片樹林裏。”
“别管他,快走。”
喊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中間夾雜着刀槍棍棒擊打的“噼叭”聲,并且從樹林裏,逐漸移向樹林外,等石鎖和萬教授兩騎馬靠近樹林邊時,看見十餘個人,一邊拿着砍刀、長槍、鐵鞭打鬥着,一邊嘴裏怒罵吆喝,從樹林裏打到樹林外,将道路也堵住了。
這十餘人,都是二三十歲的精壯漢子,穿的各色粗布褲褂,其中一個拿短铳的漢子,跑在一邊,往土槍裏裝填火藥,忽然,從打鬥的人群裏,搶出一個人來,高舉着一把大砍刀,直奔拿短铳的漢子,那漢子見有人來襲,顧不得裝火藥,起身便跑,順着大路,直向石鎖和萬教授這邊跑來。
石鎖和萬教授看着這場群體械鬥,不願多事,将馬一撥,躲向路邊,誰知道拿短铳的漢子拎着火铳竟直接砸向前邊的石鎖,嘴裏喊道:“下馬。”看樣子,意欲奪馬。
石鎖火了,因爲要隐藏形迹,他那支漢陽造槍并沒帶來,但看見拿短铳的人這樣蠻不講理,不由火冒三丈,将馬一撥,躲開鐵铳的砸打,“忽”地從馬上跳下來,一拳搗向拿短铳的人腦袋,那漢子見石鎖勇猛,吃了一驚,趕緊向後躲閃。
正在此時,那個拿砍刀的人正奔跑過來,見短铳漢子想奪馬,卻被石鎖攔阻,加快腳步,高舉砍刀,殺了過來,短铳漢子不顧得奪馬了,拐了個彎便逃,這個拿砍刀的人向石鎖和萬教授看了一眼,發現兩匹馬精壯,不再追趕短铳漢子,卻兩眼一瞪,拿刀劈向石鎖,嘴裏喊道:“把馬留下。”
“放屁,”石鎖罵了一聲,側身躲過砍刀,飛起一腳,将拿刀漢子踹翻在地,伸手便奪下他的砍刀。
萬教授回顧四周,看見跑遠了的那個短铳漢子,已經裝填了火藥,欲向這邊瞄準,趕緊對石鎖喊道:“快走。”
“都不是好東西。”石鎖一邊罵着,翻身上馬,護着萬教授,向前沖去,前面,這群打架的人,仍然劇烈地鬥作一團,怒罵聲、喊叫聲、受傷者的慘叫聲,響成一片,石鎖在前,萬教授在後,遇到有擋路的人,石鎖不管三七二十一,舉刀就砍,砍翻了兩三個,這些人見他勇猛,紛紛讓開道路。
兩騎馬沖開這群打鬥着的人,跑過這片樹林,看看已經脫險,石鎖松了一口氣,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響,趕緊伏身躲避,風聲響過,一隻羽箭,從耳邊擦過。
還有敵人!石鎖趕緊扭頭尋找,果然發現斜前方,路旁一棵大栎樹,枝繁葉茂,有一個身材瘦小的人,騎在樹杈上,正在張弓搭箭,這時,第二支箭又向自己射來。
石鎖有了準備,羽箭未到跟前,被他一刀撥落,石鎖心頭火起,心說:你們打架,我們又不想參與,你沖我來做什麽?他雙腿一夾馬肚,沖向那個騎在樹杈上的人。
騎在樹杈上的射箭人一見石鎖如飛而至,驚叫一聲,跳下樹來,往一片雜樹林裏跑,石鎖縱馬到了樹林邊,樹林稠密,馬不好進,他停了一停,忽然腦子一轉,暗叫:“糟糕,我隻顧追敵人,怎麽把萬教授給忘了。”
他趕緊撥轉馬頭,回頭尋找萬教授,卻沒發現萬教授的蹤迹,這一下可着了急,暗罵自己糊塗,向四周打量一下,道路兩旁,盡是山坡樹林,馬匹不能通行,石鎖徑直向前馳去,拐過一個山角,發現前面一匹馬,正沿山路疾走,一眼看出正是萬教授的馬,而馬上卻是兩個人,騎馬的穿着件黑布衣褲,而身穿灰布長衫的萬教授則是橫在馬上。
壞了,萬教授被人擒住了。石鎖催動馬匹,急急地追上去。這一段道路,兩邊山岡不高,卻盡是一人多高的亂石,就如一片亂石陣一般,道路也是崎岖不平,石鎖心急,不住催促馬匹,山路不比平路,馬不能急馳,石鎖急出了一頭汗。
一塊黑乎乎的石塊,從路旁飛過來,直砸石鎖的馬頭,石鎖刀頭前送,打落石塊,緊接着,路旁的亂石後邊,“嗖嗖嗖,”又飛出數塊石塊,一齊向石鎖砸過來,石鎖揮刀一陣遮擋,卻擋不住石塊衆多,自己身上和馬的身上,都被砸中好幾處,雖無大礙,但也非常疼痛,馬匹被砸得“咴咴”直叫。
“******,怎麽這裏還有埋伏?”石鎖圓睜眼睛,看見亂石後面,探出兩個鬼頭鬼腦的人來,但此時石鎖吸取了教訓,知道若再糾纏在這裏,必然耽誤救萬教授,于是催馬向前,直向萬教授的方向跑去。
背後,又有異樣的風聲,石鎖身子急向前傾,兩支羽箭,從頭上飛進。石鎖頭也不回,打馬飛奔。
前面的馬,馱了兩個人,矮馬善走,卻不善負重,因此跑得并不快,石鎖追得又急,片刻的功夫便追了個首尾相接,那個黑衣騎馬人将馬頭一撥,斜着向山坡上跑去。
此處山坡,是一面緩坡,坡上也是亂石密布,并且生着稀疏的雜樹,馬走進去,東拐西拐,前進很慢,石鎖一看,從馬上跳下來,大步向前奔跑,反而比馬更快,前面那馬馱了兩人,再向上爬坡,很是吃力,石鎖一個箭步趕上去,手中的短把大砍刀掄起來,從背後向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身形利索,一個側翻,躲過石鎖的刀,從馬上骨碌下來,手中拿了一柄馬刀,回身抵擋石鎖,石鎖剛才繳獲的砍刀,雖然稍短,但刃寬背厚,很有些份量,就和樵夫砍柴的柴刀相仿,和黑衣人的細長馬刀相碰,占了份量上的便宜,兩刀相撞,石鎖力大,将黑衣人的馬刀一下撞掉在地。
黑衣人看看敵不過石鎖,拔腿就跑,石鎖這回不莽撞了,不追,此時萬教授從馬上掉了下來,石鎖奔過去将他攙扶起來,問道:“怎麽樣?受傷了嗎?”
“沒事。”
話音未落,一張大網從天而降,這網張開五尺有餘,比一般魚網小點,但網絲纖細,在陽光下幾乎看不見,并且無聲無息,一下将石鎖和萬教授兩個人兜頭罩住,等石鎖發覺不對勁,已經來不及躲閃,網綱一下收緊,雙臂雙腿,被束縛起來,動彈不得,和萬教授擠在一起,跌倒在地。
“哈哈,”“嘿嘿,”一陣得意的笑聲,從四周響起來,亂石後面,出來好幾個人,有的穿着農民的粗布衣褲,有的腰裏系着闆帶,還有的戴頂破軍帽,從穿着上看,無疑正是土匪。
一個留小胡子的矮胖漢子,手裏抻着網,使勁收緊網口,張開大嘴笑道:“真妙,老大和老二他們忙着打架,咱們坐山觀虎鬥,還擒住了兩個肉票,繳獲兩匹馬,哈哈。”
“搜搜他們身上有錢沒有。”一個相貌猥瑣的漢子,笑嘻嘻地走過來,伸手便掏石鎖的口袋。小胡子喝了一聲:“慢着,這小子會武功,别讓他跑了。”邊說邊将網口收得緊緊的,再用一根繩子,将萬教授和石鎖兩人捆了兩三道,确實跑不了了,這才罷手。
猥瑣漢子踢了萬教授一腳,“******,一看就是城裏人,這回咱們好好卡點油水。”
“放你娘的屁,”石鎖破口大罵,“趕緊将我們放了,否則把你們這幫土匪大卸八塊。”
“放了,行,”那相貌猥瑣的家夥倒不生氣,笑嘻嘻地說:“先讓你們家拿兩千大洋的贖金來,便全須全尾地放了你們。”
萬教授倒在地上,側身看着這群土匪,神色鎮定地說:“你們聽好了,我們是張督軍派來公幹的,要贖金,盡管去督軍府裏要,怕你們沒這個膽子,識相的話,放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耍光棍,張督軍是什麽人,你們也可能聽說過。”
小胡子懷疑地看着他們二人,“你還不如說是徐大總統派來的呢,唬哪個土鼈呢。”
“哈哈,你們是玉皇大帝派來的吧?”“嘻嘻,張督軍,李督軍老子也不買帳。”旁邊的土匪們一片怪叫。
石鎖和萬教授的兩匹馬,都被土匪們牽了過來,馬鞍上的布囊裏,裝着盤纏物品,土匪們興高采烈,翻弄着“繳獲”的東西,一片嘻笑,猥瑣漢子對小胡子媚笑着說:“三爺,還是咱們聰明,不去和老大老二他們争那個勞什子的破牌子,躲在一邊偷偷發财。咱們怎麽這麽聰明啊。”這小子象是個财迷,把石鎖行囊裏的物品都翻出來,攤在地上翻看着,一臉貪婪的神色。
“走吧走吧,一會老大老二打完了,該打我們來了。”一個身材瘦小,背着長弓的小土匪望望那邊打架的方向,向小胡子說道。這人正是騎在樹上向石鎖射箭的那一個。
“着什麽急啊,那邊打架那麽熱鬧,看會熱鬧再走吧。”旁邊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說。
“有什麽可看的。走吧。”小胡子指着倒在地上的萬教授和石鎖說:“把這兩個肉票擡走。”
“我看,還是等一會吧。”
小胡子聽出聲音有不對勁,一回頭,發現旁邊一塊巨石上,坐了一個瘦子,這人約有四五十歲,長得瘦小枯幹,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頭發稀疏,看模樣就是個鄉間土裏土氣的小老頭,盤腿坐在石頭上,手裏橫拿着一根黑乎乎的棍子,頂端彎曲,似是根拐杖,顯眼的是,他的背後背着一個大葫蘆,身子瘦,葫蘆大,葫蘆的首尾,從肩膀和腰下都露出來。
“咦?”那個相貌猥瑣的漢子奇怪地說:“什麽時候鑽出個老猴來?喂,你是誰?哪裏的水幹了,把你給露出來了?”
這群土匪也紛紛嚷道:“哪裏來的野貨?”“媽的,揪下來,把他抓起來。”
瘦老頭沒理衆土匪,對着小胡子說:“三花貓,你們……”
“******,三……是你叫的嗎?住口,”“打死他。”衆人又紛紛怒罵,躺在地上的石鎖心道:這個小胡子叫三花貓?有意思,看樣子肯定是渾名、外号。
瘦老頭停了一下,繼續說:“三花貓,你們總這樣不長進,老是打家劫持舍,攔路搶劫,早晚要遭報應的。”
這個叫“三花貓”的小胡子倒沒象其他小土匪那樣胡亂罵人,他看着石頭上的瘦老頭,遲疑地問道:“你是……鐵拐李?”
石鎖和萬教授越聽越覺得好笑,“三花貓”這個名字本來已經奇特,又出來個“鐵拐李”,鐵拐李不是傳說中的神仙嗎?怎麽活人還有叫鐵拐李的?但是,當下世道混亂,土匪盜賊遍地都是,渾名綽号什麽樣的都有,倒也不足爲怪
石頭上的瘦老頭,背着一個大葫蘆,手拿拐仗,倒也真和傳說中的神仙有幾分象。他對小胡子說:“三花貓,你把這兩人交給我,滾吧。”
“放屁,”那個相貌猥瑣的漢子一邊罵着,一邊抄起一把鬼頭刀,跳起來向鐵拐李砍去,鐵拐李坐在大石頭上,位置高,鬼頭刀隻能砍他雙腿,鐵拐李将腿一縮,鬼頭刀“嗖”地砍空了,鐵拐李的黑拐杖同時伸出,一下點在那漢子的臉上。
“啊,”猥瑣漢子大叫一聲,往後跳開,嘴角流下血來。
這一下動作甚快,漢子持刀上前掄砍,向後退開,隻是眨眼功夫,鐵拐李的身形坐在石上并未移動,大家隻看見漢子嘴裏冒血,“呸呸”吐了兩口,兩枚牙齒,吐落地下。
“好,”石鎖側倒在地上,不禁喝起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