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上來吧，抓一把銀洋上來。”胡栓說。他知道，今天晚上，這些東西是沒辦法都運走了，隻能下次再來。
石鎖答應一聲，慢慢爬上來，胡栓和小福子拽着繩子，将他拉上洞口，接過他手裏的蠟燭，石鎖弄得全身都是土。将兜裏的一把銀洋掏出來，小福子好奇，舉着蠟燭照着，仔細察看，說道：“這成色也不行啊。”
果然，這些銀洋形制并不統一，有袁大頭，有川洋，還有藏洋，形形色色。
胡栓說：“這不奇怪，軍閥發饷的時候，常常進行克扣，并且将正規的銀洋兌換成雜洋，從中牟利，部隊裏本來就是什麽奇怪的洋錢都有。對于咱們來說，即便是雜洋，也是很寶貴的。”
三個人重新将洞口用石塊封住，再用泥土掩藏起來，從旁邊鏟來野草，進行僞裝，小福子擔心地說：“明天，要是讓别人發現，可怎麽辦？”
“我在這裏守着。”石鎖說。
胡栓想了想，“沒錯，這些東西，對咱們太珍貴了，不能大意，必須有人看守。這樣，我和石鎖爲第一班，小福子回城，馬上報告老何，讓他派人來，輪流看守。并趕緊安排車輛人員，争取明天晚上，就開始往外運輸。”
“好。”小福子緊緊腰帶，朝城裏飛奔而去。
4
第二天傍晚，何原派出了兩輛馬車，悄悄來到王家院村，熊大刀和王老大趕着車，段老三和幾個乞丐、工人充當押運員，趁着天黑，來到古槐樹下。
胡栓、石鎖、錢之厚、莊賢明等人，都在這裏，段老三指揮兩個乞丐在路上放哨，大家七手八腳，将石塊重新扒開，露出了洞口，石鎖仍然第一個下去，在洞裏點了三支蠟燭，派專人掌管照明，其餘的人，用布袋将銀洋都裝起來，用繩子吊上去，裝上馬車。
王老大也下到了洞裏，他察看着那幾箱炸彈，滿意地說：“還能用，這些東西也運走，将來，可以派上大用場。”
運完了銀洋，在王老大的指揮下，開始往上系炸彈，王老大不住提醒：“小心，慢點，不要磕着。”
炸彈比銀洋的重量，多了數倍，大家忙到半夜，才将全部物品都從洞内取出，裝上馬車，用破布蒙了，一行人前後保護着，趁着夜深人靜，徑直運往磚瓦廠。
王老大一路上對衆人不住贊揚胡栓，“我早看出小胡是個有本事的人，這些錢和炸彈，可是給咱們解決了大問題了。”
莊賢明笑道：“有本事，并不稀奇，那個飛山猴，也是個有本事的人，可是做的每件事，都讓人唾棄，人最重要和最難得的，是有一個正直的品性。小胡身上的優點，應該說以‘正直’二字，最爲可貴。”
“對對，我那個幹女兒阿甯，看中的也正是他這點。”
磚瓦廠外，何原和阿甯、蓋過天等人，正在路邊焦急地等待着，馬車到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大家見了兩大車寶貝，興奮之情，難以言表，阿甯尤其興奮，這些财物，是胡栓領頭發現的，這更讓她有一種自豪感。青年們不用吩咐，一擁上前，在熊大刀的指揮下，卸車搬運，将炸彈和銀洋，分别運進事先準備好的地點，埋藏起來，王老大小心翼翼地指揮着搬運炸彈，提醒着小夥子們：“千萬小心，不準亂動，說你呢，慢點，别毛手毛腳的。”
忙忙碌碌，等把這些都做完，天也快亮了，秋夜的星空，銀河似帶，夜風清涼，大家都出了一身汗，又困又累，但是情緒高漲，歡聲笑語一直不斷，何原安排大家休息，錢之厚、莊賢明等幾個年齡大的，都走進小屋裏，其餘年輕人在胡栓、石鎖的帶領下，就在外面搭的草鋪裏睡覺。
累了一夜，何原等幾個人也不想睡，點着一支蠟燭，在小屋裏商量事情，錢之厚說：“老何，這兩天那個奸細李良，好象聞着了什麽風聲似的，老跟在我屁股後邊，東問西問，今天我臨出來的時候，他又來了，對我說，咱們工會總也不搞活動不行啊，工人弟兄們信任我們，咱們不能光吃飯不幹活，什麽時候讓大家參加反對張敬堯的活動啊，我騙他說，我去走一趟親戚，回來再和大家商量工會的事情。”
“嗯，”何原習慣性地點燃一袋煙，“特務嘛，不伸長了鼻子嗅，那還叫特務？這段時間，咱們明面上的活動少了，他們找不到動靜，自然懷疑。我看，咱們給他們找點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下一個圈套，讓李良去鑽，然後牽着他的鼻子轉，把特務們耍弄一頓。”
“哈哈，好啊，你說，怎麽辦？”
“他不是急着要參加活動嗎？就扔給他一個誘餌。”
過了兩天，錢之厚找到李良。
“老李啊，這兩天，總有弟兄們抱怨咱們，說工會好象偃旗息鼓了。”
“就是嘛，”李良一拍大腿，“前兩天我就找你說這事，你也不往心裏去，工們弟兄們選咱們當代表，不是讓咱們白吃飯的，得給大夥争取權利啊。”
“嗯，最近，教育界的幾個有名望的學者，準備成立一個培訓班……”
“培訓班？”李良瞪大了眼睛，“是不是和軍屆合作的那個培訓班？就是直系夏将軍搞的那個？”
“也差不多，”錢之厚想了想說：“這是咱們自己搞的，至于軍方是不是派人來進行協作，咱們就猜不到了。”
“那好，我早就将名單給過你了，你可要盡量都安排進去。工人弟兄們可一直催我呢。”
老錢笑了笑，“我盡量吧。”
當天下午，錢之厚和礦業工會的小牛便領着李良提供的十幾個“工人”到了城外，這十幾個人，穿着破衣爛衫，但一個個賊眉鼠眼，有的細皮白肉，有的油腔滑調，錢之厚捏着鼻子，對大家說：“弟兄們，咱們參加這個培訓，除了增長技能，更能認識更多的貧困民衆，體會民生疾苦，咱們一定要好好學，好好幹。”
“放心吧，”一個領頭的叫“老張”的人說：“咱們工人，一定要在反抗當局的活動中，充當先鋒，幹什麽都不會含糊。”
城外，那處李良參加過“會議”的老爺廟，被打掃出來了，充當了培訓班的地址。錢之厚領着這十幾人到達的時候，段老三和幾個乞丐，正在鏟草掃地，廟裏廟外，鋤了草，整理得頗爲幹淨。
“這些都是其他行業的弟兄吧？”老張熱情地問。
“對，”錢之厚點點頭，“他們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叫花子。”
“叫花子？”
“對啊，”錢之厚鄭重地說：“叫花子身處社會最底層，受苦最深，是咱們不折不扣的弟兄，咱們工會，怎麽能歧視叫花子呢？”
“對對對，”老張假惺惺地說：“我太同意了，咱們社會各階層的人，都應該聯合起來。”
段老三和小機靈抱來兩大捆細柳枝，這些“工人”們左顧右盼，不知道什麽用意，錢之厚招呼大家：“弟兄們，咱們馬上開始，一會，教師就要到了，咱們要好好學，好好記。”
“沒問題，放心吧。”衆人亂紛紛地嚷着。
一會，一個頭纏毛巾，農民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錢之厚介紹說，這就是“先生”。
這個先生開門見山，拿過兩根柳條，教大家編織籠子，乞丐們在段老三的帶領下，紛紛手扯柳條，學得有模有樣，可是，老張手下這些“工人”們，都有些傻眼，他們本來參加“培訓班”，是想偵察各屆民衆的底細，混入民衆組織，現在，卻被人教編籠子，都大眼瞪小眼，沒搞明白，老張對錢之厚說：“老錢，這……咱們培訓班，怎麽編上籠子了？”
“就是學編籠子啊，”錢之厚拿着兩根柳條，編得津津有味，“老張，學好了編籠子，可以增加收入，改善生活，通過編籠子，可以培養團結互助的友情，今天的開班，隻是一個開頭，以後，咱們要利用晚上的時間，以夜校的形式，進行學習，因爲白天大家都忙，晚上來學一陣，編一陣，不耽誤功夫。以後，不但編籠子，還要編籃子，編簸箕。”他看了看臉色愠怒的老張，笑了笑說：“怎麽，你們不願意學嗎？”
“願意。”老張的聲音都粗了。
一群“工人”捏着鼻子學編織，個個臉色尴尬，編出來的東西奇形怪狀，把柳條也浪費了不少，段老三不滿意地說：“看你們笨的，柳條弄來不容易，都給糟蹋了。”
老張沒理段老三，問錢之厚，“老錢，以後會上别的課嗎？我是說咱們這個夜校，不能總編柳條吧？有軍事課，政治課什麽的嗎？”
“這可沒準兒，”錢之厚說：“得看形勢發展的情況，你說的這個，很有道理，我看，有可能會上這些課。對了，這得看大家夥的意思，我說了也不算。”
“哦，”老張點點頭，又扭過頭，對一群七扭八歪的手下喊道：“大家用心點，好好學，别丢人。學得好，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