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石鎖笑道:“我知道,你下一句肯定是,胡栓呢?是吧,不用急,我告訴你,胡栓就在長沙,咱們馬上就去見他,滿意了吧?”
阿甯點點頭,喉頭一陣哽咽,說不出話來了,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大家馬不停蹄,出了小南莊,走上大路,此處離城太近,何原怕敵人追過來,催促衆人加快腳步,矮個子和小眼睛兩個土匪,都放走了,兩人千恩萬謝之後,各自回家。
大家這時都還餓着肚子,但情緒高漲,一天打了兩個小仗,雖然消滅敵人不多,但可喜的是救出了自己人,并且沒有損失,因此一路說說笑笑,格外暢快。
王老大見這麽多自己人,并且都荷槍實彈,驚喜不已,問何原:“老何,這邊的形勢,發展這麽好了麽?咱們自己都有隊伍了?”
“槍是剛剛奪的,還不多,隊伍嘛,也沒正式成立,這些弟兄們,都是跟我去奪槍時才臨時組織起來的。老王,你們怎麽被土匪給抓了?”
“咳,别提了,”王老大說着,有些掃興,“我們本來是想到長沙找萬教授,卻不想遇到申金鋼的土匪了,我們爺兒倆身上并沒油水,申金鋼已經決定放了我們,卻沒想到從我身上找着了半張報紙,一下如獲至寶,說我們是亂黨,就想送給嶽陽的軍閥領賞,稀裏糊塗,給押到這個小村裏來了。”
“主要還是你太大意了,”何原說:“這些軍閥土匪,見了所謂亂黨,态度總是一緻的,你身上怎麽能放着報紙呢。”
“對,這個教訓一定吸取。”
阿甯一直緊跟着石鎖,不停地問這問那,從胡栓和石鎖什麽時候來的,遇到過什麽事,到胡栓眼下怎麽樣,在做什麽,胖了還是瘦了,穿的什麽衣服……石鎖笑道:“看你急的,過兩天,你就親眼看見他了,他現在忙得很,但是很開心,還說等有空了,就去找你呢。”
月光下,他看見阿甯抹去眼角的淚水,但是一直在笑。
“對了,你怎麽成了老王的女兒了?”石鎖忽然想了起來。
阿甯說:“我回家以後,悶得很,也得不到你們的消息,便去找王叔叔打問,可是,王叔叔也不知道。”
王老大接過來說:“這個孩子,從和你們分開以後,整天愁眉苦臉,我勸也不聽,後來,我接到一個任務,要來長沙,她聽了以後,非常歡喜,非要跟我來,我便把她打扮成男孩子,我們以父子相稱,上了路。這孩子對小胡,可真是一片癡心……”
“王叔叔。”阿甯趕緊打斷王老大。
蓋把頭在旁邊笑着插話道:“小胡大師确實是個人才,年紀輕輕,不光學識淵博,而且有勇有謀,将來一定不可限量。”
“小胡大師?”阿甯有些驚異地問。
“哈哈,”石鎖咧開大嘴笑道:“他在玉器店裏給人鑒定古物,被人吹捧作大師,還挂着一個大橫幅,叫做‘國内著名考古學家胡栓大師親臨’,你若見了,肯定會笑出來,哈哈。”
阿甯抿着嘴笑,何原也笑道:“這雖然是店裏蔡老闆搞的噱頭,但小胡的專業本事,也确實不差,稱作大師,不算離譜。”
夜深了,一行隊伍,踏着月色,說說笑笑,在秋風裏向前走去。
4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雖然已是秋天,但還是有些炎熱,何原帶領的這支工人、學生、乞丐組成的小隊伍,惦念前面軍火運輸的情況,日夜兼程地向前趕,卻也沒趕上前面的軍火馬車。
石鎖對自己這支“漢陽造”步槍,愛若珍寶,一刻也不肯離身,不時端起來,練習瞄準。在路過一片荒地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前面的草棵子裏,有隻野兔,便對何原要求說:“老何,這裏荒無人煙,讓我打一槍怎麽樣?”
确實,四外看不見村莊,十餘裏内沒有人煙,何原笑道:“好吧,打個野兔改善夥食。”
石鎖高興起來,端起槍來,瞄準打了一槍,沒打中,野兔撒腿就跑了。衆人一陣大笑。
“給我,”王老大伸手拿過石鎖的步槍,向前搜尋了一會,那隻野兔并沒跑遠,躲在一片矮樹叢裏,王老大叉開腿,平端步槍,略一瞄準,“叭”的一槍打去,野兔翻了個滾,不動了。
“哇,老王,原來你有這兩下子啊。”石鎖撓撓頭,驚喜地叫起來。阿丙跑過去,撿起野兔,咂咂嘴說道:“好槍法,神槍。”
王老大哈哈一笑,“我年輕時候,當過兵,玩槍嘛,你們還得拜我爲師。”
“我現在就拜你爲師。”
何原說:“老王,這可太好了,咱們這支隊伍,雖然有了槍,但大家都是生手,正急需軍事教官,你不要走了,留下來吧。”
“我聽你們的。”王老大憨厚地一笑。
“要女兵嗎?”阿甯睜着大眼睛問何原。
“要,怎麽不要?”何原說道:“咱們将來要發動男女老少,一齊跟張敬堯的軍閥鬥争,怎麽能少得了女兵?現在在長沙,好多女學生,都在和大家一齊開展鬥争,你去了以後,會有很多女伴,雖然既艱苦又危險,但大家團結一緻,熱情都很高。”
阿甯臉上現出向往的表情,幸福地笑了。
前面,快到長沙了。
遠遠地,大路那端出現了一群人影,正向這邊張望,走在前面充當尖兵的小機靈向後揮了揮手,何原指揮大家暫時停下來,隐在路邊。小機靈加快腳步走過去,快到近前時,終于發現領頭的人,正是胡栓。
小機靈拿起讨飯棍,向後晃了晃,示意是自己人,何原一揮手,大家加快腳步,小跑着向前趕過去。
胡栓領着小林和幾個工人,前來接應,他見到了小機靈,知道隊伍到了,便率領衆人快步向這邊走,遠遠地,看見一個身材瘦弱的人,跑在最前面,雖然穿的是男裝,但跑動起來,身材姿勢,毫無疑義是個女孩,心下有些奇怪,這回派出去劫奪軍火的人裏,并沒女的,這人是誰呢?
胡栓快走幾步,趕了過去,那個女孩越跑越近,不住揮手,胡栓終于看了出來,這個熟悉的身影,經常萦繞心頭,朝思夜想,誰知道突然便出現在眼前,他的胸口象是被猛錘了一拳,渾身一震,大叫一聲:“阿甯!”
阿甯聽見他的喊聲,見他一臉驚喜地跑向自己,心頭一熱,淚如泉湧,嘴唇哆嗦着卻說不出話來,跑了兩步,覺得血往上湧,一頭栽倒在地上。
胡栓心裏也是激動異常,見到阿甯摔倒,幾步跨過去,将她抱起來,一邊急切地呼叫,一邊拍打後背,小林從後邊趕上來,說:“掐人中。”
兩個人忙着掐人中,拍後背,忙着施救,這時大家都圍過來,慢慢地,阿甯醒過來了,見到自己躺在胡栓懷裏,“哇”地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這回就好了。”王老大蹲在旁邊,象個慈父一樣地念叨着,拍拍阿甯的肩膀。
胡栓的眼淚也流下來,和阿甯分手這幾個月裏,雖然也是日夜思念,但因爲忙碌,一直也沒兌現自己的諾言,現在阿甯忽然出現在眼前,他心裏非常驚喜,卻也百感交集。
阿甯止住了哭聲,站起身來,看見四周圍的人群,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噗哧”一聲笑了。
“你這孩子。”王老大搖了搖頭。
大家也都笑,石鎖對阿甯張着大嘴笑道:“哈哈,你就和個小孩子一樣,快走吧,帶你看看咱們的家,長沙城外,不光有嶽麓山,湘江,愛晚亭,還有個美麗的磚瓦廠,那是咱們的風水寶地。”
“磚瓦廠?”
胡栓說:“慢慢再跟你說。”他轉頭對何原說:“軍火已經到了,在磚瓦廠裏藏着,萬教授他們都等在那裏。”
“好,咱們快去。”
大家一邊聊,一邊走向磚瓦廠,因爲此地接近市郊,何原讓大家拉開距離,做好警戒,觀察一番,四外無人,便依次拐上小路,穿過荒蕪的野草沼澤,直奔磚瓦廠。王老大贊歎道:“這個地方真不錯,隐蔽安全。”
“在軍閥統治下,田地撂荒,人民離亂,如果天下太平了,這樣的十室九空,田野荒廢的情景,就不會再有了。”何原感慨地說。
磚瓦廠的小屋外,萬教授和幾個青年男女學生,正等在外面,一見隊伍過來,都迎上來,萬教授見了王老大,一把抓住他的手,“老夥計,你怎麽來了?”
“我找你有事。”
大家到了這裏,都有到“家”的感覺,小屋太小,便紛紛坐在外面,放下武器,休息說笑,小福子腰裏系着圍裙,帶着幾個工人提來飯菜,剛到的衆人這才覺得既累又餓,雖然隻是窩頭鹹菜,卻都覺得如山珍海味一般,吃得津津有味。
阿甯和胡栓吃着窩頭聊了一陣,胡栓埋怨道:“我騰出時間以後,一定會去找你的,你卻非得着急,真是太冒失了,看看,這回多危險,要是出了事,可怎麽好。”
阿甯吃着飯隻顧笑,卻不理他的埋怨,小月和兩個女子中學的學生,圍着阿甯,問這問那,阿甯對她們也好奇,幾個人很快熟悉起來,親熱地說起話來沒完沒了,胡栓反而被晾在了一邊。小月說:“阿甯,你就住在我們學校去吧,那裏夥伴可多了。”她扭頭對胡栓笑道:“就是不知道胡大哥舍不舍得。”
“求之不得,”胡栓紅了臉,忙說:“阿甯剛來,正發愁住處,我剛要打算向你們求救呢。”
何原咬着個窩頭走過來,“阿甯,你暫時先住到女子中學宿舍去吧,順便向小月她們學學文化,以後咱們好多事情,都需要人手,也需要文化。”
“嗯,我一定。”
“小胡,你到屋裏來。”何原說。
大家知道幾個骨幹一定有重要事。果然,胡栓進了小屋以後,看見萬教授、王老大、錢之厚、莊賢明、蓋把頭都在屋裏坐着。見何原和胡栓進來,給他們讓了個位置,何原對王老大說:“老王,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