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外,大家馬不停蹄,直奔湖畔那片荒蕪的沼澤地,段老三心細,在沿途容易留下腳印的路段,都安排後邊的乞丐用掃帚将腳印掃去。
一路走,胡栓和何原向小林詢問被捕的情況,小林說:“我們到北京以後,聯絡那裏的同學,卻并不順利,自從徐世昌當了大總統,北京城内各大學都加強了特務監視,加上有些名望高的教授南下,京城學生群龍無首,聯絡幾次,總難形成一緻,因此我們倆便決定返回長沙。”
胡栓說:“長沙這邊,咱們采取的是隐藏形迹,積蓄力量的政策,不再盲動,要做到靜如處子,動若脫兔,不搞零敲碎打,避免損兵折将,爲将來決定性的一擊,而做好周密準備。”
“對,以前,确實有些急躁冒進了,帶來好多損失,”小林說:“通過這一趟北上,我們也學會了好多東西,敵人的追捕,形勢的險惡,都讓我們對鬥争有了更深的體會,也更加成熟。”
一路說話,大家加快腳步,此時,已是後半夜,一彎月牙,漸漸西墜,乞丐們救出了蓋把頭,都是興高采烈,七嘴八舌地向他講述胡栓和何原、石鎖等人“英雄仁義”,協助救人的經過。等到了湖邊荒地,衆人已經累得七扭八歪,再也跑不動了。
蓋把頭走過來,抓住何原和胡栓的手,“幾位,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是平常人,這回救我脫難,大恩自是不言謝,讓我最佩服的,并不是救我,而是你們以仁義之心,行人間善舉,在牢裏,我已經聽小林他們講了你們的事,震撼之餘,隻恨不能相會,誰會想到,能被你們鬼使神差給救出來,剛才聽你們的談話,我對各位的行止,已然明了,我雖愚魯,也猜得到你們幹的是大事,拯民水火,功德無量,蓋過天以後願爲驅策,若用得着叫花子們,我們不怕赴湯蹈火。”
何原緊緊握住蓋把頭的手,“要說救民水火,需要各行各業的兄弟們共同赴湯蹈火,蓋把頭既有這話,以後咱們都是兄弟,用句老話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蓋把頭重複了一遍,“我自從淪落爲乞丐,便以爲不會再有進取,今天與你們相逢,直是涅槃重生。何先生,我說話算話,若爲國家大計,姓蓋的願奉一腔血。”
“好,好漢子。”石鎖叫道。
段老三和衆乞丐拿來食物,雖然隻是些紅薯、燒豆之類,但大家忙了半夜,又餓又累,都吃得分外香甜。胡栓問小林,“你們到底是怎麽被捕的?”
“咳,”小林咬着一根燒玉米棒,“說起來可笑,我的身上,帶了一張報紙,讓檢查的軍警給發現了,硬說我是山東來的學生,專門到湖南來搗亂的,我說,我就是湖南的學生,你聽不出我講的是湖南話嗎?你們去學校查一查,看我到底是誰?可沒人聽我的話,不由分說打了一頓,便給關了起來。”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段老三說:“跟這群王八蛋,講得出什麽道理。”
“對了,”小林又說:“我們在北京時,探聽到一個消息,大總統徐世昌,爲了籠絡皖系軍閥,派了兩個特使,專程到湖南來,和張敬堯密談,實質就是拉攏,以取得支持,并且,還特意給張敬堯從漢陽兵工廠撥了一批軍火。”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胡栓笑道。
“哦,明白了,”石鎖說道:“那幾個所謂大總統派來的貴客,原來是做這個來的。”
“我是說,這批軍火,從漢陽遠道運來,咱們可以打打主意。”小林放下手中的燒玉米棒,他的嘴邊吃得一片漆黑,月光下象是長了一臉大胡子。
“我們已經在打主意了。”何原說。
“那就好,我聽說,直系的軍隊,也在打這個主意。咱們可别落在後面。”
“哦?”何原注意起來,沉吟着說:“若是直系的家夥也盯上這批軍火,那還真是有點麻煩,咱們得早下手。我原本打算,等軍火到了湖南境内再動手,看來是不行了。”
“何先生,”蓋把頭湊過來說:“你們若有行動,請把叫花子們也算上,我們沒别的能耐,偵察放哨,賣苦力,都是拿手好戲。”
“好的。”
大家親親熱熱說了一會,眼看天都快亮了,這才倒在草窩裏,呼呼大睡起來。
2
因爲小林帶來了直系軍閥要搶軍火的消息,因此何原和胡栓等人商議,事不宜遲,馬上出發。
大家共推何原任行動的總指揮,熊大刀,石鎖、大江、阿丙和十幾個工人、學生,共同組成了一支臨時小部隊,段老三和十餘個乞丐也參加了隊伍。
胡栓、萬教授、蓋把頭、錢之厚等人留在長沙,負責組織接應。關于怎麽劫奪軍火,大家争論了好久,石鎖一搖大腦袋,“咳,這還有什麽說的,給他們個冷不防,找個地方打埋伏,搶了就跑。”這個提議遭到了大家的反對。
“先别說押運的隊伍都有槍,光說人數,我估計就至少一個排,硬搶,即使出其不意,也很難全身而退。”蓋把頭冷靜地分析說:“能智取,就盡量不用強。我們叫花子擅長玩蛇,我看,找個機會,用毒藥,把他們毒倒,可能比硬搶效果好。”
胡栓想了想,搖搖頭說:“這恐怕不好辦,因爲押運隊伍裏的一個重要人物飛山猴,本身陰險狡詐,而且,他本人就很善于用毒,因此對别人防範必嚴。”他将自己和石鎖當初南下,飛山猴一路跟蹤,毒死一隊士兵的事,講了一遍。大家都驚歎起來,紛分對飛山猴的狡詐表示“佩服”。
何原默默地抽了兩袋煙,聽大家說得差不多了,發表意見說:“我看,雖然飛山猴狡猾,但蓋老弟這個計策,并不是不可用,在路上打埋伏,我不同意,那樣正面交鋒,咱們占不了便宜,最好是在他們防備最弱的時候,進行突然襲擊。”
“那就在晚上嘛,”段老三說:“等他們睡覺的時候,咱們去偷。”
對于“偷”的建議,衆人很感興趣,議論一陣,逐漸獲得了多數人的贊同,熊大刀主動承擔了對付飛山猴的任務,他拍拍身旁的單刀,“我找個機會,先把這家夥給幹掉。”
二十多人的隊伍,分批出發了,衆人化裝成商販、乞丐、難民,約定了集合地點和注意事項,匆匆踏上了通往漢口的大路。石鎖非要充當斥候,他和段老三、阿丙和一個叫“小機靈”的小乞丐,走在最前面,當了探路先鋒。
3
風塵仆仆,石鎖等幾人趕到離漢陽百十裏的一個大市鎮,這天傍晚,在鎮子外面,發現了一批軍隊。
這些人約有三十餘人,由一個騎馬的指揮官率領,都背着槍,奇怪的是,并沒看見押運的東西,既沒車,也沒擔,在一處山坡上的樹林裏,士兵們支起了帳蓬,看樣子要宿營。
段老三說:“石大哥,咱們怎麽辦?”
石鎖哈哈一筆,搖搖頭,“老段,你别問我,咱們這一組,得聽你的,我隻能扮演沖鋒陷陣的角色。”
“好,”段老三不再客氣,“這裏離前面的市鎮,還有十來裏路,石大哥和阿丙,繼續往前走,到鎮子裏面住宿,并偵察是否有軍隊和軍火車。我和小機靈留在這裏,盯住這群山坡上露宿的士兵,這群家夥的來路,咱們不摸底,但不能放過。”
“你和老何差不多,都屬諸葛亮的。”石鎖一伸大姆指,一路上,他已經對段老三頗爲佩服。小機靈說:“他算不上諸葛亮,我們蓋把頭,那才是諸葛亮呢,不但智謀多,而且是個大有墨水的人,比大學教授都不差。”
“是,我也覺出來了。”
在離士兵們帳蓬兩裏遠的地方,段老三和小機靈找了個山窩,也“宿營”了。他們悄悄觀察,隻看見士兵們埋鍋造飯,吃完了就鑽進帳蓬睡覺,一直沒見到别的動靜。
“也許隻是一股路過的丘八。”小機靈說。
段老三沒吱聲。各路軍閥時常混戰,偶爾走過一隊士兵,确實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他不敢大意,這條路是漢陽通向長沙的必經之路,這群“偶爾路過”的士兵,總讓他覺得可疑。
對于野外露宿,乞丐們本是家常便飯,段老三和小機靈很快就睡着了。睡到後半夜,段老三模模糊糊聽到遠處有動靜,他猛地醒過來。
放眼望去,遠處山坡上的士兵們,正在收拾帳蓬,似乎是要開拔,段老三吃了一驚,這時,小機靈也醒了,說道:“老段,不對勁,這離天亮還遠着呢。”
“盯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