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飛山猴是去赴宴,請客的肯定是軍方的人。酒樓裏,這些人排場也很大,将樓上整個全包了,我隻能在樓下點了兩個菜,一邊慢慢吃,一邊等着他們的酒席散場。隻聽得樓上不住猜拳行令,喝得熱熱鬧鬧。一會,一對賣唱的父女,也被叫了上去,給他們唱曲祝興。”
胡栓還是忍不住插了句嘴,“請客的主人是誰?”
“不知道,”熊大刀說:“我上不去二樓,酒宴的主人是誰,我也沒見到,正沒滋沒味地在下邊喝着悶酒,忽然上面一陣‘噼呖叭啦’的聲音,還摻雜着打鬥聲,吆喝聲,我吃了一驚,怎麽上邊打起來了?正在驚異,隻見那對賣唱的父女,一陣風似地從樓上跑了下來,後邊一群人狂呼亂喊地在追,那對父女胡琴也扔了,手裏拿着匕首,在樓梯上猛跑,離着一樓還有一段距離,後邊追兵趕來,他二人情急之下,便縱身從樓梯上跳下來,跑向酒樓外面。”
“哎喲。”幾個女學生驚呼起來。
熊大刀繼續說:“我當時愣了一下,看樣子,這對父女功夫不壞,身法步法都很輕盈,他們怎麽和上邊的軍人打了起來,我一無所知,但我知道這些軍隊的丘八們不是好東西,如果他們追上這對父女,我肯定是要相救的。”
一屋子的人,都知道熊大刀古道熱腸是有名的,有好幾個人紛紛點頭。
“首先追下來的,便是那個飛山猴,這家夥直接從樓梯口跳了下來,手拿一根鋼抓,旋風似的便追向酒店外面,我知道這家夥的本事,如果讓他追上,那對父女恐怕不是對手。于是,我将手裏的筷子一甩,打中了他的腳髁,飛山猴一個踉跄,摔了一個馬趴。”
“好。”幾個年輕人都叫起來。
“這時候,樓上那些丘八們,已經順着樓梯跑下來,我知道,這裏不能久留,于是跳過幾張桌子,往外便跑,這麽一鬧,酒樓内外,已經亂翻了天,那個飛山猴倒也利索,一骨碌爬起身來,正好這時我跑到他的身邊,他擡頭一看是我,吃了一驚,本來想要撲過來,又突然象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凝固在那裏不動了,我看了他一眼,這小子吓得滿臉驚慌之色,腳下一滑,又‘咕咚’一下栽倒在地上。”
“哈哈,”周圍的人們都笑起來。胡栓見過飛山猴的本事,知道那人品質雖壞,身上的功夫卻是極好,而且老成沉穩,心計最多,而一見熊大刀的面,便能吓得驚慌至此,可見平時被熊大刀積威所懾,一定心膽俱寒。遙想當時情景,熊大刀酒樓救人的場面,定是威風凜凜,讓人神往。
熊大刀繼續講下去,“當時,我也來不及和飛山猴算帳了,三步兩步,跑到外面,那對父女見有人相救,也顧不得說話,緊緊跟在我的後面,我帶着他們,繞過一條胡同,一口氣跑到城外,這才放慢腳步,喘了口氣。我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父親說,他們不是賣藝的,酒樓上請客的人,名叫商懷慶,本是一個地方土豪,現在投靠了段祺瑞,在軍隊裏撈了一個什麽‘協統’的名份,挎上了戰刀,更加氣焰熏天,這個商懷慶,魚肉百姓,無惡不作,當年,他的妻子,也就是女孩子的母親,便是被他給逼死的。”
講到這裏,衆人的臉上都露出氣憤之色,一個瘦高個青年學生搖搖拳頭說:“不把這些軍閥都消滅,老百姓永無出頭之日。”
“誰說不是,”熊大刀說:“那對父女,便是去行刺商懷慶的,他們等待了好些日子,一心想要報仇,終于等到了好時機,商懷慶請客,他們扮作賣唱人,順利地進了酒樓,果然,被叫上去唱曲,父女兩人都練了一手飛刀絕技,唱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難,兩柄飛刀一齊射出,那商懷慶身子肥壯,行動遲緩,那還不十拿九穩地命中?”
“射中了嗎?”瘦高個青年着急地問。
“沒有,”熊大刀搖搖頭,“你忘了嗎?飛山猴坐在旁邊呢,這人武功高,人又機警,一見父女二人手伸向懷裏,便知有異,一縱身跳起來,手中的筷子左右一撥,便将兩柄飛刀一齊打落。”
“唉,”四周的人一片惋惜聲。
“這對父女一擊不中,知道遇到了高手,不敢戀戰,奪路便逃,飛山猴掏出一隻鋼抓,随後就追,就這樣,我将飛山猴擋了一擋,他們趁着混亂,便逃了出來。”
“幸虧遇到你了,”胡栓說:“憑飛山猴的本事,那對父女,本來是逃不了的。”
熊大刀點點頭,又搖搖頭,“隻是因爲他們的襲擊是冷不防,才僥幸脫險,若是稍慢一點,那些軍人有的拿着槍,其實非常危險。事後回憶起來,那個父親也是不住後怕,我勸他們,以後不能再這樣冒失了,若是讓人家抓住,必定得不償失。我又問他們,在酒席上,聽到這些人,說些什麽沒有?”
何原一直在旁邊默默地抽煙,這時從嘴裏拿下煙鍋,說:“對,這場酒席,到底怎麽回事?”
“那個父親說,根據他的觀察,那個姓侯的瘦子,哦,他說的,便是飛山猴了,是酒宴的主要客人,商懷慶和其它幾個軍人,一口一個‘侯先生’,非常客氣,席間對他奉承備至,說什麽‘這一趟軍務,路途遙遠,需要候先生鼎力相助’、‘候先生武功卓著,定能保護物資平安’之類的話,似乎是要姓侯的幫忙押送什麽貨物。”
何原問道:“什麽貨物,能分析出眉目嗎?”
熊大刀說:“我估計着,有可能是槍。”
一聽說“槍”,大家都興奮起來,時下國内工業生産落後,槍械生産都被北洋各派軍閥壟斷,在兵器制造業,規模最大的便是漢陽兵工廠,這個工廠是全國的香饽饽,生産的槍支彈藥始終供不應求,在四處戰火的形勢下,槍支十分寶貴,眼下湖南等地,鬥争形勢嚴峻,大家無不盼着能擁有槍支,一時間,小屋裏更加熱鬧,大家紛紛七嘴八舌亂問,熊大刀笑笑說:“别急,聽我慢慢說,那對父女,心中所想的,隻是行刺商懷慶,對酒席上衆人的說話,并未十分在意,而且他們唱曲之時,人們邊喝酒邊聽曲,說話也并不太多,隻是這父女二人都有武功,耳聰目明,因此才聽了點零碎内容,其中有個軍官說到,從漢陽到長沙,水路上盜匪太多,因此決定走旱路,我估計着,漢陽運出的貨,能是什麽呢?十有八九是槍。”
何原在地下磕了磕煙鍋,擡頭對熊大刀笑道:“所以,你就趕緊來報信,是不是?你的意思,是咱們把這批槍,給奪下來?”
熊大刀哈哈一笑,“我跟老杜一商量,一拍即合,我聽老杜說,現在湖南這邊的鬥争,形勢非常緊迫,大家最缺的,就是槍,這個機會,可不能把它給放過了。”
小屋裏,更加熱烈地議論起來,一片嗡嗡聲,簡直都聽不清說的什麽,這些工人、學生們,對于和軍閥的鬥争,充滿熱情,可是手中并無武器,一遇鎮壓,總是處于任人宰割的狀态,若是手中有了槍,那将會給鬥争帶來多大的利益啊。
等大家談論了一會,漸漸靜下來,都将眼睛瞅着何原的時候,何原還是笑咪咪地抽着旱煙,盤腿坐在土坯炕上,就象一個老農,完全沒有知識分子的樣子。胡栓說:“老何,該你拿主意了。”
的确,大家已經将他當作了軍師和決策人。
何原慢騰騰地說:“我還沒想好,不過,正如老熊所說,機會,是不應該放過的。咱們先組成一個班子,建立一個秘密奪槍小組,分頭開展偵察、聯絡、籌劃等工作。”
“我參加,”“我也參加。”大家紛紛嚷起來。
4
過了一天,萬教授來到磚瓦廠,找到何原,告訴了他城裏那天晚上戒嚴的原因,原來,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大勢已去,堪堪失敗,日本爲了搶奪利益,強行出兵占領了原來德國在我國山東的勢力範圍,山東人民剛脫狼窩,又入虎口,愛國人士無不氣憤,各地反對抗議的浪潮不斷,也波及到了湖南,山東等地的學生團體,發動各地開展民衆抗議活動,據說,有外地學生秘密進入長沙,聯絡進步學生,當局爲了防範“激進”學生的活動,因此進行戒嚴。
“那到底有外地學生過來沒有?”何原問。
“我不知道,”萬教授搖搖頭,“反正我是沒看到,很可能是當局捕風捉影,他們對于愛國學生與民衆的活動,往往是神經過敏,處處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如果真有學生過來,咱們得做好保護。”何原說。
“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