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栓和石鎖把從天津帶來的東西交給了嚴加實和何原,嚴加實高興地說:“太好了,這裏有些文稿,都很有價值,我們不但要好好閱讀,還要推薦給各屆同仁。咱們保定文化屆的活動,正需要這些東西。”
小林和他的同學隻在保定呆了一天,便坐火車去了北京,何原對胡栓說:“從現在形勢來看,湖南最爲緊張,那裏的鬥争也最激烈,我決定到湖南去,留老嚴一個人在這裏,你們怎麽辦?是跟我去湖南呢,還是回天津呢?”
胡栓毫不猶豫地說:“去湖南。在天津的時候,趙明就告訴過我,最好到最激烈的地方去,然後把那裏的情況,帶回到天津,形成有效聯系,互通有無,聯絡有識之士,結識各派同仁。而且,聽小林同學說,那裏的民衆運動如火如荼,我們早就十分向往了。”
“對,沒錯。”石鎖和小李也一緻贊同。
何原點點頭,“也好,不過,現在軍閥們的鼻子都很尖,對咱們這樣的‘持異議者’一向圍追堵截,大開殺戒,咱們路上須小心,最好是打扮一下,不要象個知識分子或是學生。”
三個年輕人對何原的細心與機智,從參與營救小林同學的事情以來,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一齊表示贊同。何原說:“依我看,胡栓和小李,就還穿上軍裝,我和石鎖,扮作跟班的,這樣,無論車站,碼頭,那些家夥們就都不會注意了。”
“行,”胡栓笑道:“我再化化裝,粘上點大胡子。”
四個人說走就走,此時段祺瑞和馮國璋同時下野,直系軍閥和皖系軍閥矛盾暫時擱置,鐵路也正常通車,四個人坐火車從保定一直沿京漢鐵路到達漢口。一路平安無事,很是順利。
漢口經濟發達,貿易繁忙,繁榮程度幾乎和上海相若,此時在中國名列前茅,四個人下了火車,胡栓說:“武昌,漢陽,漢口,三鎮鼎立,不但是繁華大都會,而且名勝很多,黃鶴樓,戶部巷,自古聞名,而且孫中山先生辛亥革命,就發生在這裏,是個最有紀念意義的地方。”
四個人沿路走去,路過黃鶴樓遺址時,不由一陣慨歎,見一個世界聞名的名勝,因爲戰火損毀,隻剩下了一個樓頂遺迹,胡栓停下腳步,說道:“若不是國家長期戰亂,這樣的名勝,早就應該重修重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國家安定,再現黃鶴樓的雄風。”
“會的,一定會的。”後邊一個爽朗的聲音說道。
胡栓回頭一看,見身後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正在沖自己微笑,便點了點頭。
那中年人看來也是遊客,走上前來繼續說道:“黃鶴樓幾次毀壞,幾次重修,它的曆史,幾乎就是國家曆史的縮影,每到國家動蕩,人民困苦,它就會被戰火毀掉,而當國家安定,民衆富足,便會被重修起來,這樣往複,有四五回了。”
何原接口說道:“天下三大名樓,黃鶴樓,嶽陽樓,滕王閣,大概以黃鶴樓最爲滄桑,這可能是因爲武昌地處國家地理中心,連接南北,戰略要沖,因而總是戰火不斷吧。”
“地理位置是一個因素,”高瘦中年人說:“另外,此地曆史悠久,長江文明綿延幾千年,各種文化在此碰撞融合,每一次戰争,沖突,交流,都成爲一次文化的積累,黃鶴樓幾番損壞,幾次修建,不管損傷多嚴重,從來都沒有減低它的聲名,哪怕它被夷爲平地,也是人們心中的遊覽聖地,天下三大名樓之一。就象這武昌城,每每讓戰火吞噬,卻總是精華荟萃,人傑地靈,領觀念潮流,開風氣先河。”
這中年人侃侃而談,語出精辟,讓何原幾個人大爲佩服,胡栓不禁說道:“先生說得好極了,長江萬裏,雖有險阻而不改東流,曆史也不會因爲人的阻撓而停止前進,您說得對,黃鶴樓一定會修建得比原來更加雄偉。”
“對極了。”那中年人鼓掌大笑起來。
此時,衆人站在蛇山上,登高遠望,隻見浩浩長江,從遠處奔騰而來,自腳下流過,洋洋灑灑而去,大江東去,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壯觀無比,長江兩岸,層層秋葉黃綠相間,生機盎然,江畔秋色,美不勝收。
高瘦中年人和何原胡栓指點着江岸景色,談笑了幾句,忽然不動聲色地小聲說:“幾位,有人剛才在跟蹤你們,須小心在意。”
幾個人都大吃一驚,回頭裝作欣賞風景,仔細搜尋,卻沒發現可疑人物,那中年人說:“錯不了,剛才一個矮子,模樣很機靈。”
“多謝先生。”何原也小聲說。
中年人點點頭,“你們是遠來的吧?這裏雖然沒有戰争,但并不太平,這兩位小哥雖然是軍隊上的人,但這裏派系林立,危機四伏,務要小心。”說到這裏,又微笑了一下,對胡栓和小李小聲說:“你們雖然穿着軍裝,但文質彬彬,完全不是武夫模樣,所以我才提醒你們。”
“萬分感謝,敢問先生尊姓。”胡栓說。
“我姓康。就在下邊的學校裏教書。”康先生說完,便拱了拱手,信步走了。
何原幾個人繼續遊玩了一會,便離開蛇山而去,一路小心觀察,卻并沒有看見有跟蹤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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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在武昌住了一夜,此時武昌到長沙的鐵路,剛剛修通,還未正式運營,四個人決定步行南下。
“反正也沒多遠了,走走更悠閑。”石鎖說。
出了武昌城,幾個人一路南下,雖是秋天,但天氣仍然炎熱,這天下午,在大路邊一個客店,因爲天熱,四個人歇了腳步,早早住了店。
進了店門,小二迎上來,看了看四個人,一臉笑容,“四位,這麽早就來了,房間已經給您預備好了。”
“你倒是會說話。”石鎖對店小二說。
安頓好了住處,小二又送上飯菜來,還有西瓜茶飲,何原說:“我們沒讓你上這麽豐盛的飯菜啊。”
小二愣了一下,“客官是嫌我們伺候不周了嗎?您要什麽,盡管吩咐。”
“沒有吩咐,快吃吧。”石鎖餓了,吃起飯來。
第二天,和客店結帳的時候,店小二說:“你們的帳,早就結了,請各位爺慢走。”
何原說:“結了?誰給結的?”小二說:“就在昨天,幾位軍爺,早就安排好了啊。”
何原把胡栓等人拉到一旁,說:“昨天我就覺得不對勁,看來他們是搞錯了。”
胡栓說:“對,我也覺得是弄錯了,咱們按帳付錢吧。”
幾個人來和小二交涉,要求付款,小二一臉驚異,說道:“不不不,絕不會錯,人家交待好了的,就是你們四位,如果我招待不周,人家不繞我,請高擡貴手。”說着又是打拱,又是作揖。
說了半天,小二就是不收,四人隻好上路,石鎖說:“他不要拉倒,也許是哪位軍隊上的大老爺,安排的公差路線,咱們既然給人認錯了,占占軍閥的便宜,也算不了什麽。”
“如果真是弄錯了,倒沒什麽。”胡栓說:“怕的就是人家沒弄錯,那可就麻煩了。”
“說得不錯,”何原說:“在武昌的時候,那位康先生告訴咱們有跟蹤的,我估計那是真的,康先生是一番好意提醒。咱們南下,雖然一直保持戒備,但天外有天,若有高人給盯上,實在是危險得很。”
“倒也是,”石鎖猛然想了起來,“當初我們就是讓飛山猴一隻猴子給盯了好久,就象陰魂不散一樣,防不勝防,頭痛得很。”
這一說,大家都緊張起來,商量了一下,也沒好的對策,隻好決定沿路多加小心,見機行事。
大家緊趕慢趕,行了一天,到了傍晚,看見一座挺大的村鎮,鎮邊傍着大路,有家大客店,胡栓說道:“今天趕的路多,咱們也累了,早點住店吧。”大家紛紛同意,四個人一進門,小二就趕緊迎了上來,“四位,來了,早就給您預備好了。”
四人一聽,臉色都緊張起來,對望了一眼,何原對店小二說:“到底是誰給安排的?這是怎麽回事?”
問了半天,小二隻知道是幾個軍人,早早付了錢,吩咐好好招待,别的一概不知。何原對他說:“你搞錯了,他們安排的是别人,我們不認識這幾個人。”
店小二懷疑地說:“說的好好的,兩個年輕軍官,帶着兩個跟班,不是你們是誰?我這店裏一整天也沒來個軍官。”
何原等人隻是搖頭,店老闆走過來,堅持讓四個人進了安排好的“貴賓房”,并且說:“各位軍爺不嫌我們怠慢,我們就滿意了,況且已經付了錢。”一邊說着,指揮着店小二端上飯菜來。
石鎖不管不顧,坐下來就吃,何原笑道:“那好吧,既然他們不承認弄錯了,咱們就别客氣了,吃吧。”
胡栓說:“現在軍人就是大爺,這店裏是甯可弄錯,也不肯得罪當兵的。”邊說邊搖頭。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何原說:“大家睡覺的時候,都小心點。”
“我覺得也是。”胡栓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