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栓譏诮他說:“你不懂的東西,就叫搞玄虛麽?我們的暗号,自然要考慮周全些,以免别人偵聽到,要依着你,難道就簡單到在牆壁上寫上‘玉玺在這裏’麽?”
飛山猴狐疑地看着他倆,不再追問。
這樣走走停停,一上午也沒走出多遠,在經過一處土崗的時候,見路邊幾十步遠的地方,一片稀疏的樹林裏,荒草叢裏堆着好些新土,石鎖說:“那裏有新墳。”
那幾個押車的人也看見了,飛山猴懶洋洋地說:“新墳有什麽稀奇的,若你們想騙我,怕是連墳都沒人給你們挖了。”
一個随從在旁邊說:“這新墳也是窮光蛋家的,連個紙馬花車也沒有。”
胡栓看了看,心中一動,這些新土乍看是新墳,但仔細看去,便看出了端倪,從形制到位置,不象是墳的樣子,而且連着三堆土,挨在一起,一個村裏連死三人,雖有可能,卻不常見,他以考古學的眼光看去,很快便明白了。
過了土崗,前面一個較大的村鎮,胡栓照例讓兩個随從架着,到村口幾棵樹下察看,他摸着一棵老樹上掉的一塊樹皮印迹,面露喜色地說:“應該就是這裏了。”
衆人一聽,喜出望外,飛山猴也不顧得腿有傷,一瘸一拐地過來,胡栓指着這村子,說:“咱們進村去,你們給我打聽一戶人家。”
三輛馬車進了村,石鎖看着兩邊的房屋街道,對胡栓說:“這個村子……”胡栓截住他的話頭,說道:“沒錯,這裏就是咱們要找的地方。”進入街裏,有塊牆壁上寫着“宋家鎮”三個大字。
飛山猴也想了起來,“這個鎮子,上回走過,我把那些押着你們的人毒死以後,你們就是從這裏走的。”
石鎖嘿嘿一笑說:“這回,是你押着我們了,你也小心中毒。”
飛山猴沒理他,一行人往前走,胡栓每經過一處街口,便細心察看,走到一處小飯鋪前,胡栓注意到街邊有一個挺大的院落,下了車,讓随從架着到那院子門前看了看,點了點頭,轉身對飛山猴說:“你們一會把這家院子的主人,給我請到這裏來。注意别用強,要好言相請,否則砸鍋了别怪我。”
飛山猴皺着眉頭說:“好好好,”說完派一個随從去敲門,然後指揮一行人到飯鋪裏吃飯。對胡栓說:“行了,胡大爺,總算有眉目了,咱們邊吃飯,邊等那人怎麽樣?”
胡栓一笑,石鎖在旁邊又譏笑飛山猴,“吃飯可得小心,保不準有毒,而且連賣棗子的現在也有壞人,吃棗子很不保險。”
“放屁。”飛山猴罵道。
正在吃飯,一個随從把那個院子的主人拉了來,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瘦老頭,一臉不高興的神色,嘟囔着說:“什麽事啊,非拉我到這來,到我家裏去說不行嗎?”
胡栓扭過身來,對他說:“老先生,有些事,在家裏不能說,怕沖了你的運,在外邊說,才能發大海水命。”
“啊?”那老頭睜大了眼睛,對胡栓說:“先生,您是懂陰陽的人?有什麽指教嗎?”
“你過來。”
老頭趕緊跑過來,胡栓示意他坐在飯鋪裏的凳子上,然後問他:“老先生,你面色不太對啊,前些日子,是不是丢過什麽六畜之類,挺值錢的東西?”
“對對,我丢過一頭大黃牛,沒找到,三裏五村的人都知道。”
胡栓搖了搖頭,“你沒找到,是因爲方法不對,你找大仙做過法吧?”
“是啊。”
胡栓搖頭晃腦地說:“做法是應該的,但是你缺了一段引子,所以法術便在方位上出了缺口,我今天從這裏過,瞧你這院子便不對勁,所以特意問問,這樣,我白送你幾句,一文錢不要,送完了,我們就走人。”
“是嗎?”那老頭樂了,“謝謝先生。”
旁邊的人,飛山猴,石鎖,衆随從,以及飯鋪裏的夥計,都象瞧西洋景一樣看着這兩個人,尤其是飛山猴手下那些人,瞪大了眼睛看得出神,嘴巴也張大了。
胡栓不慌不忙地坐在凳子上,對老頭說:“你告訴我,那位大仙,怎麽跟你說的,等等,你到我耳邊來說,别讓他們聽見。”
老頭伏在胡栓耳朵上,說了幾句話,胡栓點點頭。見飛山猴在旁邊一臉狐疑,對老頭笑笑,說:“你再把這幾句話和他去說一遍,省得他以後再問你。”
那老頭欲湊近飛山猴耳朵,飛山猴喝道:“你就在那裏說。”
老頭看了看胡栓,胡栓笑道:“說吧。”
老頭說:“午時一柱香,晚上禱三遍,一旬内雙日太陽沒升起前,到村南方最高處送紙馬三副燒掉,見人不可語。”
一衆人等聽得稀裏糊塗,飛山猴一臉不信的神情,陰沉着臉對胡栓說:“你少玩什麽鬼花樣。”
胡栓收起笑容,“反正我是聽明白了,你不信是你的事。”轉頭對那個老頭說:“現在沒你的事了,回家去吧。”
“那,我的大黃牛……”
“過些日子,才能告訴你,現在時候還不到。”
老頭不太滿意,搖搖頭走了出去。飛山猴陰沉着臉,對胡栓說:“你什麽意思,現在請說吧。”
胡栓說:“意思就是,東西賣得還不錯,比預想的多賣了三成。”
“那到底賣到哪裏了?”飛山猴瞪大了眼睛。
胡栓輕輕地說:“本地一個最有名望的人,幫會的頭目,手下會衆成百上千,都對他畢恭畢敬,沒人不聽他的話。”
飛山猴一擺手,“将那飯鋪的夥計叫過來。”
夥計被叫來後,飛山猴問他:“夥計,我問一個人,你們本地有沒有一個人,很有名望,是幫會的頭目,手下人都聽他的話……”話沒說完,那夥計連說:“你說的是宋大老爺吧?他名望可大了,當着黃沙會的會長,在我們這裏說一不二,那真是一跺腳四方亂顫……”
“他在哪裏住?”飛山猴打斷他。
“就在前邊那條街裏,最高的門樓就是,宋大老爺财大氣粗,又武功出衆,那真是威風八面……”飛山猴又打斷他,命令大家:“快吃飯,馬上走。”
幾個人匆匆吃完飯,三輛馬車一會便來到那個高大的門樓前,飛山猴下了車,看了胡栓和石鎖一眼,忽然命令手下,“把他們兩人綁起來。”
胡栓喊道:“哎,你幹什麽?不是去見宋大老爺嗎?綁我們做什麽?”
“你小子詭計多端,誰知道那什麽宋老爺是不是你的同夥?”
胡栓說:“那,你自己去見好了,你找郎中來給我看腿。再耽誤就晚了。”
飛山猴哼了一聲說道:“你不老實,我把你那條腿也打斷。”
胡栓氣憤地說:“你心腸歹毒,恩将仇報,小心讓别人把你那條腿也打斷。”
飛山猴不與他鬥口,命人将胡石二人綁起手腳,放在車上,派兩個人看守,看了看,還不放心,拿出一件長衫,蒙在二人頭上,又用破布塞在二人嘴裏,說:“他們要敢不老實,就先宰了。”然後帶着餘下的人,敲門求見。
門開了,一個家丁模樣的人領着飛山猴等人進去。胡栓和石鎖背靠着背,他扭動身子,悄悄将自己的衣袋靠近石鎖的手,石鎖會意,使勁将手伸得開些,摸進胡栓衣袋,掏出那把小刀來。
看守他倆的二人知道胡栓腿殘,反正也跑不了,因此也不在意,石鎖手上輕輕動作,割斷了胡栓的繩子,胡栓手脫了困,接過小刀又割斷了石鎖的繩子,兩人慢慢把手上的繩索褪下,又割斷了腿上的繩子。
那件蒙在頭上的長衫,蓋住了兩人的上半身,卻蓋不住下半身,解腿上的繩子時,被一個看守看見了,驚叫了一聲,“哎……”話音未落,石鎖已經拿掉罩在頭上的長衫,從車上站了起來,一拳擊出,将那人打翻在地,另一個人掏出一把匕首,向石鎖刺來,石鎖一閃,手中将那件長衫向他一甩,此時胡栓已将石鎖腿上繩子盡數除去,石鎖飛起一腳,那人倒也靈便,閃身躲過,石鎖跳下車來,他被擒以後,郁悶已久,此時乍脫束縛,如虎如獅,一陣暴風似的拳腳,兩個看守登時被他打得癱倒在地,人事不知。
胡栓掏出嘴裏的破布,說:“快跑。”兩個人順着胡同跑出街口,石鎖問:“哪裏去?”
胡栓指着前面說:“順原路回去,那片新墳。”
兩人跑出村子,很快來到那處高崗,胡栓在那幾堆新土附近觀察了一下,繞着高崗仔細察看,石鎖說:“這不行,這裏雖然有幾棵樹,但藏不住人,咱們往前跑吧。”
胡栓搖搖頭,在一處草叢裏用手一提,掀起一塊石頭來,一個小小的洞口顯現出來,黑乎乎的,不知道有多深。
“咦?”石鎖奇怪地說:“你怎麽知道這裏藏着個洞?這是什麽洞?”
“盜洞。”胡栓說:“肯定有盜墓賊,在此處挖洞盜墓,那些新土不是墳,而是賊挖出的土,掩人耳目的。你先進去。”
這時,聽見村裏一片鼓噪聲,順街口跑出人來,胡栓說:“快,追出來了。”
石鎖勉強鑽入洞裏,那洞口狹小,他身子粗壯,擠得很費力,好在裏邊空間頗大,胡栓跟在他後邊也鑽了進去,裏面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斜着向下通去,石鎖說:“這裏不保險吧,讓人甕中捉鼈怎麽辦?還不如藏在外面,他們統共十來個人,也不好搜。”
“不,要是他買通了那個宋大老爺,派黃沙會來搜,怎麽辦?”胡栓說着,用力将那塊大石在頭頂上移回原位,遮掩了洞口。
“倒也是。”
兩人在洞裏以手代目,摸着向前走,一會,感覺四周寬敞起來,似乎到了一個房間裏面,黑暗中不敢向前走,石鎖忽然想了起來,說道:“我衣袋裏有火鐮呢。”掏出來,打着了火,卻無火把可點,胡栓撕下一塊衣服,點着了火,兩人一看,卻原來身處一個長方形的洞廳裏,四周磚壘的牆壁上,畫着一些古畫,胡栓說:“這是墓道。”
忽然石鎖驚叫了一聲:“你是誰?”
胡栓吓了一跳,向前看去,隻見墓道一角,蹲着一個人,那人正驚恐地拿着一把短鍬,看着他們兩個。他登時明白了,此人正是盜墓賊,忙說:“你不要怕,我們不是來抓你的,你把火燭點起來。”
此時那燒着的衣服已快燃盡,石鎖一個箭步躍到那人近前,一把奪過他的短鍬,那人戰戰兢兢地說:“是是,不要殺我。”
“快點燈火。”胡栓命令道。
那人點起一根蠟燭,胡栓說:“得把那石頭挪開點,好通氣,要不咱們都會悶死。”于是讓石鎖看住那賊,自己爬回盜洞入口處,輕輕挪開一條縫隙,透進風來,呼吸爲之一暢。又小心地将野草遮掩了一下,防止外面看見。
爬回來的時候,石鎖正在審問那賊,那人說:“小人也是窮得沒辦法,才想起這個主意,誰知道費勁巴力挖進來了,卻什麽也沒拿到。”
胡栓在墓道裏來來回回看了一遍,命令那賊拿着蠟燭帶路,再往前走,進入主墓室,那裏已經坍塌,走不過去,所過之處,都是空空如也,并沒有什麽陪葬的東西。
“你是哪裏人?”胡栓問那賊。
“小人是長沙的。”
胡栓指着旁邊牆壁上一處顔色不同的區域說:“你看,此處有以前的盜洞,現在雖然填死了,但這盜洞當時挖的很大,從特點來看,不是現代的,象是漢朝的,也就是說:早在漢朝的時候,這座墓已經讓人盜過了,你現在才來,還會有什麽東西給你剩下?”
“啊?”那賊睜大了眼睛。
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盜墓賊的包袱水壺旁邊,放着一個黑瓷水碗,滿是泥土,胡栓問:“這是你找到的嗎?”那賊說:“是,就在你說的那個盜洞旁邊扔着,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文物。”
胡栓拿起碗來,在蠟燭旁邊端詳了一陣,說:“這碗不是陪葬的,它是古代窮苦人家用的東西,這墓的主人應該不會拿這種爛柴貨陪葬,我看,它應該是古時候那個盜墓賊,來此盜墓的時候遺留下來的,喝完水,給扔在這了。”
“您是行家啊。”那賊佩服得五體投地。
胡栓說:“這碗在當時扔在地上也沒人要,不過,現在你撿到了,它就是古物了,雖然不是墓裏的陪葬,但是也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它是漢代的東西。”
看了會牆壁上的古畫,胡栓搖搖頭,“這墓價值不是太大,畫也是粗陋之作,主人等級不會太高,象是個土财主。對了,咱們把蠟燭吹了吧,别讓它跟咱們争奪氧氣。”
三人吹熄了蠟燭,摸黑坐在地下,胡栓問那賊:“你幹這個多久了?”
“唔……頭一次。”
石鎖吓唬他說:“你要老老實實,咱們就交朋友,你老是胡說八道,我拍死你。”
“是是,小人是從去年開始幹的,不過,運氣一直不好,沒挖到好東西。”
胡栓問:“你挖到東西,都賣給誰?”
那賊猶豫了一下,沒回答,胡栓說:“你放心,我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想破壞你們的生意,我是想買點古物,搞收藏。”
“是是,我都是賣給長沙的玉石王蔡老闆,不過,您要買他的東西,得小心,他那裏真貨假貨都有。當然,您是行家,不消我提醒。嘿嘿。”
“不,謝謝你提醒。”胡栓說:“我正是想買件赝品,而且要做得象,能以假亂真。”
聽說買赝品,那賊來了興趣,說:“買假貨啊,那找他就對了,蔡老闆這上頭的手藝,那可是絕了,做出來的唐三彩,元青瓷,專家都看不出來,他可坑過不少人……”
三個人在墓洞裏聊了一陣,那賊說:“兩位,咱們……什麽時候出去?”
“天黑了就出去。”胡栓說。
坐等天黑,更顯無聊,石鎖幾次爬到洞口察看,終于等到外面陰暗下來,石鎖在前,盜賊居中,胡栓在後,三人依次爬出了洞口,趴在地上向四周眺望了一陣,沒見到異常,胡栓命盜賊先走,等那賊走遠了,然後和石鎖爬起來,走上大路,摸着方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