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猴人咬着幹糧笑道:“那你說,世上那些大官們,仗勢欺人,坑害百姓,不是家常便飯嗎?甚至皇帝大臣,官員财主,哪個不是吃着民血,用着民财,然後欺負着民衆呢?遠的不說,現在這些各個幫派的司令總統,總理部長,又有哪個沒有謀财害命?他們和張神箭有什麽區别?”
耍猴人口齒犀利,這一通反問,倒把胡栓說得有些語塞,停了一下說道:“你說得對,所以現在世道混亂,民不聊生,人人不講道德,不過,不會總是這個樣子的。将來一定會改變。”說着,手持幹糧揮舞了一下,象是教書先生在講話。阿甯笑道:“行了行了,這裏又不是講堂,讓耍猴大哥繼續說這個……江湖四奇吧。”
“好,”耍猴人拿出皮囊,指示小猴去找泉水,然後繼續說:“江湖四奇第一個,叫熊大刀,此人武功最強,一把大刀,罕逢敵手,最可貴的是,他心地善良,古道熱腸,據說有一回他抓住了一個人販子,救下一個小孩,帶着小孩奔波千餘裏,送回家鄉,那家人自是千恩萬謝,熊大刀對主家的酬謝分文不取,飄然而去,因此被人贊爲義俠。而且此人仗義疏财,隻要有人确有難處,不論認識與否,他都慷慨解囊相助,在江湖上,乃是第一受人尊敬之人。”
石鎖有些奇怪,插嘴問道:“那象熊大刀這樣的人,怎麽能和張神箭成爲兄弟呢?”
“他們不是兄弟,”耍猴人搖頭說:“江湖四奇,是将四個名人連在一起說,其實他們既不是結拜兄弟,又不是同夥,而且,基本上互不往來,甚至有時是勢同水火。”
“那就對了。”胡栓說。
灰影一閃,小猴跑了回來,拿着的皮囊已經盛滿了水,跳到卧牛石上東張西望,阿甯歡呼道:“這小家夥太可愛了,真聰明。”
耍猴人得意地說:“我們爺倆,相處好幾年了,最難得的,便是‘心意相通’,它懂得我的心思。”
“繼續說張神箭他們。”石鎖催促道。
“好,”耍猴人說:“江湖四奇第二個,叫飛山猴,此人最富智計,心思機敏,天下難尋,說到武藝,或許比不上熊大刀,但擅長小巧輕柔之術,若是偷盜,再也沒有比他強的,尤其是計策百出,讓人防不勝防。”
胡栓說:“這種人,我看最爲危險,若他的計策不用在正路上,那爲害尤大。”
耍猴人說:“說到品德,這飛山猴就難說了,有人說他亦正亦邪,有人說他成了某個大人物的入幕之賓,因爲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褒貶不一,以前曾從荊州大牢裏救過張神箭,也曾刺殺過一個口碑甚惡,劣迹斑斑的縣官,做事似乎隻憑好惡,不分是非。另外,他這人還有一個喜好,便是馴養動物。”說到這,拍拍旁邊蹲着的小猴,“這點,和我有幾分想象,不過,聽說他可厲害多了,訓練的猴子,能當探子使。傳遞消息,用信鴿。看門護院,說是用毒蛇。”
阿甯聽得神往,“聽你說這些,象在神話裏一樣。”
看看天色,太陽已快落山,晚霞映滿西天,群峰披上霞光,絢爛無比,山中黃昏一片瑰麗。胡栓對阿甯說:“休息過來了吧?咱們邊走邊說吧,要不就太晚了。”
衆人響應,小猴當先跑在前面,四人走上山路。石鎖聽“江湖四奇”聽上了瘾,催促耍猴人繼續講。耍猴人笑笑說:“好,那張神箭就不說了,這個人沒什麽人喜歡他,做的事也多是缺德害人之類。四奇最後一個,卻是一個女的。”
“女的?”阿甯好奇地問。
“女的稀奇麽?自古以來女豪傑多了。”耍猴人說道:“這個女好漢,名叫江魚娘,最出名的,乃是水上功夫,據說登萍渡水,手捉飛魚,當然,這些都是傳說,我看是誇大了,但有一件事,确是真的,那是七八年前,長江裏的一條船上,載了三四十個客人,不想卻混進了江盜,船到中流,江盜們發起難來,在中流逼住船夫,洗劫全船客商,當時船上一片慌亂,面對江盜明晃晃的刀劍,有誰會不害怕?”
“那江魚娘就出來了?”阿甯瞪着大眼睛問。
耍猴人笑了笑,“旅客當中,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帶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一副怯生生的模樣,那姑娘對老太太說:‘奶奶,這些人真可惡,半路上生事,咱們可不能按時到對岸了。’
旁邊的旅客,暗暗埋怨姑娘不懂事,有的人好心腸,用身體擋住這祖孫倆,以防江盜起惡念。誰知道那老太太并不慌張,反而對姑娘說:‘咱們答應了人家去約會,可不能太晚了,你去勸勸那些兇巴巴的人,讓他們跳下船去吧,别在這裏耽誤事。’
旁邊的人聽了,全都以爲這祖孫兩人一定是失心瘋,大家對她們連使眼色,可那姑娘宛若不見,徑直走向艙口,對幾個盜匪笑道:‘喂,我奶奶說了,讓你們自行跳船逃命,别在這裏耽誤大家的事情,我們都有事要辦,船不能老在這裏停着。’當時,三四個蒙面江盜手持大砍刀,就象兇神惡煞一樣守着艙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笑着和他們象商量一件尋常事一樣說話,那情景真讓人覺得異常詭異。
一個爲首的大個子江盜,見前面站着一個瘦瘦的姑娘,慢條斯理地讓他們‘跳船’,哈哈一笑,對同伴說:‘把這個娘們抓起來,老子正要尋快活呢……’話音未落,那姑娘聽他說得難聽,立刻變了臉色,輕輕伸手,一把将他的手腕捉住,大刀‘當啷’一聲掉在船闆上。
這一下禍起倉促,高個子盜匪‘咦’了一聲,知道遇上了勁敵,刀雖脫手,卻不慌亂,身形一沉,一拳便向姑娘打來,另外幾個江盜也同時圍了過來,幾把明晃晃的大刀,把姑娘圍在了當中。四周的旅客見動了手,吓得一片驚叫。
眼見那姑娘瘦瘦的身子象風拂着的柳條一樣擺了幾擺,便從幾個大漢的拳腳刀劍的縫隙中鑽了出去,那船艙空間狹小,掄刀砍殺,尚且動轉不開,姑娘身形就象一縷輕煙,間不容發間便蹿出了艙口,衆江盜追出去時,她手中已多了一枝峨眉刺,幾下起落,那個高個盜匪已經受傷倒地。
打鬥轉到甲闆上,旅客中有幾個漢子叫道:‘一個姑娘在給咱們救駕,咱們大男人都做什麽去了?’于是好幾個人一齊擁出艙口,想去幫助那姑娘,可是,隻聽見‘撲通撲通’幾聲響,那幾個盜匪,有的被姑娘扔進了江裏,也有的,見勢不妙,便自己跳了下去。隻有幾把大刀,亂扔在了甲闆上。
這時候,有明眼人叫道:‘江魚娘’,那姑娘笑了笑,沒置可否,整了整衣裳,袅袅婷婷下了船艙,回到老太太身旁,說:‘奶奶,好了,咱們可以繼續走了。’船夫過來千恩萬謝,江魚娘沒再說話,那老太太說:‘快開船吧,别把大家的事給耽誤了。’船夫扳舵起航,隻遠遠地看見有幾個盜匪遊向岸邊,船上,就象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耍猴人一邊說,一邊搖頭,好象那驚心動魄的場面,尚在眼前。
“聽你說話,象聽藝人說書,挺過瘾的。”胡栓笑道。
耍猴人哈哈一笑,“這個,承您誇贊了,我們耍猴,一是憑手藝和猴子的靈性,第二,就得憑嘴皮子了,說得熱熱鬧鬧,各位看官才會高興掏錢,否則你哭喪着臉閉着個嘴,誰會喜歡看你?”
“後來呢?”阿甯追問。
“後來,聽說江魚娘嫁了人,隐居起來,不在江湖上走動,想是安心持家,相夫教子了。”
胡栓忽然停住腳步,盯着耍猴人問:“當時那條船上,是不是就有你老兄?”
耍猴人哈哈一笑,說道:“你猜得不錯,當時,我還不自量力,擋在江魚娘前面,阻止她去出頭,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至極了。”
“不,”胡栓正色說道:“你這樣做,極是妥當,那幾個帶頭沖上甲闆的人中,我猜也有你在内。”
耍猴人微笑着沒有否認。一行人邊說邊走,天色不知不覺中暗了下來,山裏日落快,很快天地便陷入黑暗裏,四外群山隻剩下模糊的黑影,山風強勁起來,吹動山林,一片飒飒聲。
阿甯擔心起來,“咱們還是晚了,山裏晚上會有狼吧?”
“不怕,”胡栓安慰她說:“咱們這麽多人,有狼也不會招惹咱們,再說,這位大哥和石鎖又都是會武藝的。”
黑夜裏山路難辨,經過陡峻路段,更是加倍小心,一行人前進極慢,耍猴人說:“今天月圓,月亮出得晚,但出來後卻是明亮,咱們不如先歇一會,等月光明亮時再上路,磨刀不誤砍柴工。”
“好。”胡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