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來得比與妖争鬥得還要兇險,還要冷冽。
人最大的敵人一直都是同族,因爲人最了解人,人了解人的喜好也了解人的破綻。
姬家以劍技揚名于世,劍技又以中正王道、鋒利優美著稱。
功力這東西吧,是真的看人。
姬昀跟秦天他們以前組隊那麽久,除了一些不能擯棄隐藏的劍招特征以外,那是真沒表現出耍劍厲害的特征。
當然現在他也沒有,秦天跟他對拼了幾式,不由得被旁邊的一個老頭吸引了注意力。
這附近隻有三大家的青年印師跟散印師,會出現老者自然是姬家的宿老。
隻見他枯朽幹癟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老邁之外平添了三分威武三分雄壯。
一柄玄黑色的印劍幻化脹大得幾與祖器軒轅一樣了,在這老者的手裏劍光漫天,勾勒之間,劍下不是短腿就是斷手,血直往天上噴,熱死直起三丈,血腥味裏滿是不甘。
這還不算,老家夥靈魂的很,每每有青年印師來包圍圍剿他,他就刷刷得祭出了封鏈,一甩一頂,人就飛遠了。
飛遠不是逃,還記得一式從天而降的劍法嗎?
這老頭再落下來的時候,直攜取風雷勢,他整個人都幾乎化作了一把大劍,銀光閃閃、刺骨嶙峋、殺傷力極大的大劍。
轟!!!
他以劍爲引,直愣愣的一頭刺進了地裏。
無形的沖擊波漣漪一樣放肆的一圈再一圈,青年印師的方位頓時有些騷亂了起來。
這沖擊波雖然無形,殺傷力卻還是有的,隻不過是藏的比較深,一時之間沒有勃發出來罷了。
眼見得圍攻自己的青年印師們還敢往這兒走,耍劍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噌!
這老者雙掌交疊在劍柄上,用盡全力的把這刺進土石裏的印劍再往下按壓了三五分。
秦天猛然眸子一縮,他大聲提醒道:“跳起來!避開沖擊波!”
這一聲卻是提醒得慢了,他也就是因爲站得遠才看算了姬家宿老的動作和那變色後極速擴張的沖擊波。
要是他自己也在圍剿團殺的隊伍中,肯定不會發現什麽異常。
青年印師詫異看向了秦天,一時有些不解其意,他們頓了頓愣了楞,姬家那宿老可沒有,眼看着他就要得手了。
不,不是就要!
王莽站在青年印師最前,他也一直是以熊虎之狂勢帶頭沖鋒!
可這次,王莽眸光渙散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一分兩截的身子,頹然的猛力一傾一倒,五髒六腑亂流一地,他竟在無知無覺中被那宿老破腹殺死。
他素來以防禦擅長,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四階大圓滿的青年,凝練了封鏈的六階宿老借着最快最利的印劍發出的攻勢,想要割碎切開他那真是再簡單不過了。
咔咔咔咔!!
“跳上去!”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夏至已經是趕到了。
人未到,印技六合先到。
大量方整的岩石土塊咔咔作響,連接成浮空的虹橋,等待青年印師們上來避難。
那姬家宿老的劍招雖然架勢又大,攻勢又廣,可缺陷也挺明顯的,隻能貼地穿行飛馳,隻要小心一點,避開那暗紅色擴散的沖擊波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可這真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了,滿地的殘肢斷臂,滿眼的血窪血泊,心态都是繃着的,誰有心思算計這些東西呢?
王莽那樣缺心眼的,死也便死了。
“姬永卿!!!”
夏至咬牙低吼了一聲,祭出古樸印鼎,揮手就是一片冷冽森寒的白光發了過去。
秦天眉毛一挑,姬家永字輩的宿老,果然已經是六階印師了麽?
眼見得夏至已經迎上了姬家的六階宿老,秦天也不再怠慢。
他右肩一聳一抖,動作幅度極小卻暗含波濤大浪與圓潤輪回的恢弘力道。
嘩啦啦啦!!
鐵器碰撞的聲響連綿而清脆,又隐隐的透出了一點兒沒變動的死寂和像要響遍九天十地百年千年的孤獨。
封鏈舞動如大龍大蛇,給對面站着的姬昀身上罩上了一層灰暗。
姬昀眼神輕顫,也不知他是在懊惱還是再後悔,也許有可能在盤算着怎樣子陷害我。
秦天不由得這麽想到,姬昀那麽久的隐忍和做派,确實由不得他不這麽想。
“啊!!!”
這邊的封鏈還沒甩下,那邊的慘叫就已經在瘋狂的搶戲了。
秦天手一抖心一顫,這一記封鏈,沒有選擇抽下去。
他敏銳的察覺到,身側的李西河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了起來,連帶着他的心跳都蹦蹦蹦蹦的跳動如雷霆。
秦天回身一望,果然不出他所料,負責顔珂的李家宿老出事了。
七個老頭勉強配合成了一個圍住顔珂的大圈,左繞右繞的,往上往下的,可就是不敢貼近顔珂,也不敢貼近那條駭人般透出活性的通天龍尾,更别說沉進龍泉裏的那一條了。
他們隻能也隻敢遠遠的圍着顔珂,持續的舞動着十指,指控着起碼都是四層的印塔持續的放射着藍光,聊勝于無的小小鎮壓着顔珂。
顔珂完全沒有理會他們,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幾隻小小的蝼蟻而已,揮一揮尾巴就能全部轟走了。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李家宿老的鎮壓技揮灑在她身上真的跟和風陽光似的,隻能讓人覺出躁動或輕微的舒适,其它更深沉的感受,那是完全沒有。
爲什麽這麽說?
顔珂半眯着眼,居然跟被撫摸癢處的貓咪似的,九尾輕顫,神情享受,發出了小小的舒适呢喃聲。
李家的宿老們面面相觑,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哼!妖孽!”李東和那個爆脾氣,那個護犢子,那個身爲長輩印師的威嚴一下子全在這樣松快的顔珂表現之下爆發洶湧了起來。
隻見李東和一躍而起,悍然下撲。
白須黑褂的李東和,蒼老卻不佝偻,高足五層的印塔懸于高天,灑下了一片漫漫的光華。
一圈流膜直開十米,黑雲似的投射下陰影。
李東和的封域裏飛翔出了一隻碩大的紅魚,這赤鱬精魂長足一丈,寬也有半丈,背部的魚鳍上尖刺如槍林密布。
這些尖刺被透明的膜狀厚皮纏繞裹住,再往前走,那張跟人一樣的面龐上,臉頰兩邊各自延展出了三條長須,合成六條,弧度似弦月,閃亮如鋼刀。
“受死!!”李東和暴喝了一聲,白須一顫,雙手疊起來重重的往下一沉一頓!
咔咔,叮叮!
箭上弦,槍刀撞。
李東和的封域瞬時變成了戰場,槍如雲,刀滿山,暴雨一樣重疊着飛出、斬下!
封域,槍林刀山獄!
這刀山槍海,這十米魔獄,随着李東和的身子下落一起往下碾壓,重重的磕在了顔珂的通天龍尾之上。
嘎吱!~~
刺耳的碰撞聲如同被蠻力攪合的鋼筋呻.吟,顔珂也跟着痛苦的低呼了一聲。
李東和眼中精光閃動,“這妖孽正全力開掘着龍泉底下的龍妖,沒有還手之力,我們快快發動攻勢,給她造成些無救的殺傷!”
餘下的六個李家宿老齊聲應下,各自祭出了自己的印塔,使出了自己殺傷力最強的招式。
滿天華彩,漫空飛羽。
顔珂臉色痛苦而凝重,可成功近在眼前,她也便隻能暫且生生的承受着。
一條龍尾幾乎被她舞出花開,左擋右擋,上擋下擋。
那些緻命的攻勢總是差那麽一絲一線才能觸碰到她,讓人覺出了十分的無語和郁悶。
可這樣的守勢之下,顔珂還是受傷了。
兩條龍尾暫且不談,餘下的七條暗紅色大尾早已經鮮血淋漓,毛發散亂了。
有效!
李家的宿老對視了一眼,各自興奮了起來。
以人類之渺小軀體,以人類之微弱力量,能給這樣可怕碩大的生物造成流血頹然的傷勢,這樣的局面雖然是有些特定的條件才能達成的,可絲毫不影響衆人的自得。
宿老們也便愈發的快意嚣張了起來,甚至有人祭使着封域瞭機一樣繞着顔珂的通天龍尾盤旋。
在怒龍通紅的眸子瞪視下,在真龍憤怒的咆哮嘶吼中,哈哈大笑着給出挑釁勝過殺傷意義的攻勢。
龍尾也便更兇惡了一些,顔珂的臉色也便更灰暗陰醫了一些。
“孽畜!”
李東和充滿炫耀的貼着顔珂的龍尾飛馳而過,惡毒的給出了評價和詛咒。
轟!!
那一端的李家宿老正在給出攻勢,逼得顔珂不得不回防,李東和再一次的安然退卻。
“哈哈哈哈!”
附近的戰場上,隻剩下李家七位宿老的放肆大笑聲。
逆刃抓緊時間回複着,感受到這樣的場景,他不由得擔憂的睜開了眼睛。
可千萬不要樂極生悲啊,一但顔珂完成了開掘,或者顔聖不再爲碎天門所困擾影響,我們現有的優勢可就蕩然無存了啊。
“咳咳,噗!”
想要出聲提醒,可悶悶閉塞的心口有讓他無從開口,逆刃悠悠歎了一聲,隻能閉上眼睛抓緊自愈,期待着李家的宿老能夠撐到自己再站起來了。
秦天也是心頭怔然,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封印過了兩條真龍的緣故,他隻覺得心裏堵得慌。
他看向了那幽幽渺渺深不見底的龍泉,竟然覺出了幾分恐懼與駭然。
仿佛即将有什麽史前巨獸,超級大怪物即将破水而出,将這天地間的一切活物全數吞噬進肚腹裏。
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秦天竭力的壓制下了這些亂思亂想。
還沒等再睜開眼,連聲的哀嚎已經将印師原先的歡快情緒徹底的鎮殺了一個幹淨。
秦天悚然一驚,睜開眼來。
嗚嗚!~
亂風起,天大陰。
顔珂嘴角挂着一抹殘忍,眼底吊着三分蔑視,雙手在虛空中奮力的抓拿着。
那兩條龍尾像是成了她手上動作的寄托,像是變爲了她雙臂的無盡延展與衍生。
顔珂每一動手,一條龍尾就随着她的所指所看,狠狠的探首撕咬。
那裏的印師,不論是青年還是宿老,不到五階的直接被咬碎成血沫,骨骼都不完整了。
就是五階也沒有什麽用,李東和被接地的那條黃龍徑直吞進了嘴裏。
他竭力的張開槍林刀山獄,努力的抗争着無從抵禦的命運。
碩大白亮的牙齒跟封域磕碰出嘎嘎聲響,黃龍的眼神不滿得像是在咬嚼着亘古而來的千年冰晶。
咬不碎,封域的本源是神兵遺蛻,它根本咬不碎。
可封域裏的人呢?
黃龍尾眼中閃過人性化的一絲狡黠,它開始瘋狂的搖晃起了自己的腦袋。
砰!砰砰!!
碰撞聲起,李東和訝異的發現自己再不能把控自己的身子,再不能平穩的操控自己的封域,再不能在封域裏面站穩。
他像是一瞬之間就被送到了外太空,真實的飄蕩搖晃了起來。
這時節他才發現,封域怎麽會這麽的堅硬,這麽的完滿?
他無處逃,也沒法停止自己跟封域的猛力碰撞。
印師的身體确實比正常人來的結實健康,可跟勝過钛合金超過天隕石的封域相比,印師什麽都不是!
噗!
血撒如雨落,骨碎似玉碎。
李西河身上終于破開了一處口子,被自己的封域撞出了一道大口子。
開始就是終結,眨眼間,李東和就成了一團粘稠的血沫,塗滿了封域内部的四向六合。
五階印師,李家宿老,李東和,殒命龍泉。
他被生生的甩死,他在自己引以爲傲的封域裏被生生的甩死。
黃龍尾擡頭仰脖,一咽而下,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秦天眉頭深深的皺起,他看向了顔珂的那兩條龍尾,有一些不解了起來。
天尾防護到現在,地尾開掘到現在。
而今兩尾齊出,放肆的殺伐起來,龍泉裏的鎖鏈呢?那隻龍妖呢?顔珂放棄了?
秦天看了一眼平靜的龍泉水面,隻一眼,就再挪不開視線了。
兩盞紅蒙蒙的燈籠樣的大眼潛伏在水面下不到五厘米的地方,貪婪的窺視着外界,窺視着天地風雲,窺視着那些将它囚禁在這裏的仇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