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響雖然輕微,仍然像鞭炮一樣震醒了他。
迷糊的四下一掃,秦天霍然起身,臉上再度掙紮痛苦了起來。
陽光片縷、晴日線條潑灑了過來,照在了外圍幾個生魂的身上。
他們不動不閃,眨眼間就被晨日曬沒了半個身子。
無聲的冷冽,暗藏鋒銳的刀子。
秦天慢步上前,近距離的查看這一衆生魂。
他們在走廊裏堆擠在一起,像架子上琳琅滿目的貨物,像貨物中唯恐不堵不滿的罐頭。
冬日灼身,他們沒有掙紮也沒有抗議,隻是沉默的伫立着,卻是神奇的把冷冽吹到了秦天的心底,卻是無招勝有招的将刀子深深紮在了秦天的心上。
“這一千三百個迷失了自我的靈魂,将會因爲你的不果敢徹底的消散在這世上!!!”
黑無常的話是那麽的刺耳那麽的餘韻悠長,一遍再一遍的回響在秦天的耳側。
秦天摩挲着印戒,兀自熾烈了半夜的印戒激的他手心盡是汗液。
眉頭緊鎖,秦天看着指間戒,兜口的飲血珠不安的躍動着,爲了提升自己就可以不擇手段嗎?那樣跟你冰冷的陰間又有什麽區别,我不能我也不會,我是活着的人。
他們,也是!
這一番毫無意義的思量與耽擱,一千三百個生魂已經消散了幾十個,虛眼下走廊上白霧彌漫。
此刻秦天看到的又哪裏是白霧,分明是骨屑,染着血的骨屑!
他抖着手将尾指貼近最近的生魂,行近一半又頹然的落了下來。
封妖、封鬼,那也是知道了他們原始的惡行。
死一樣的沉默才是真正的悲哀,對有良知的人而言才是真正的強大。
秦天身子顫的厲害,這都是自己的同胞啊,卻叫自己如何下得了手。
噼啪!
這具離他最近的生魂陡然崩塌,零碎的靈魂殘渣飛舞在他眼前,蝴蝶似的自由,飛蚊症一樣的無從擺脫。
秦天心髒狂跳,又一個!
他們這麽直勾勾的站着,跟一個鮮活的人有什麽區别,他們這樣倒下,跟我見證了一個人的死亡又有什麽區别。
這一下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碎裂聲連成一片,倒下的迷失靈魂一個接一個,白霧散淡又濃厚,多的直欲填滿天地間。
隻待一陣清風來,這世上再沒有與他們關聯的一事一物。
赤條條來世間好歹還有父母親人,這下子隻晴空大日,寒風霜雪爲他們冰冷的踐行。
一個高不足的一米的孩童似的生魂膝蓋半彎,原先擋住她的高大生魂腹部中段破了個大洞,一束磅礴的日光直勾勾的照在了她的膝腿上,讓她大張着嘴蹲跪了下來。
從她嘴裏就可以看穿空洞透明的她,幹淨的如同水晶,她像是在哀切,可她面上展露不出悲傷,她像是在哭嚎,可她身體裏發不出破碎之外的聲音。
隻有生前肉體的本能讓她張開了嘴,仿佛這樣可以規避掉部分痛苦。
去******!
秦天直沖上前,印戒表面黑光暴漲,他直直出手,貼上了孩童的額頭。
孩子額頭上揚,嘴巴慢慢的閉合了,脊背也挺直了一些,她被不可抵禦的吸附力吞進了印戒了,終于解脫了。
終于解脫了
秦天不再掙紮,那就封吧!看你們這樣沉默着出現又沉默着消失,我做不到!
他本能的大張着嘴,右手左甩右甩,從走廊這頭跨步到那頭,再從那頭跑了回來。
他痛苦的提升着自己,印戒上明黃色的線條和玄黑色的戒面滿足的越發光亮。
秦天一步一頓,一頓一淚。
殺人了。
一個再一個生魂倒在印戒下,看着身型與正常人無異的他們,秦天潸然淚下,爲什麽?爲什麽?
天已經是漸漸的亮透了,寝室樓下也有了過往的早起人士。
一對小情侶已經駐足觀察好久了,眼見秦天瘋魔似的前後奔行,左右擺手了好幾分鍾了,男的帶着些許嘲笑道:“那個人樣子好怪,瘋了吧?”
“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條狗啊。”女的說。
“嘿,别侮辱星爺好嗎?不過他要是像條狗啊,你就像是我的玫瑰花,親愛的,麽麽哒。”
“麽麽哒!”
陽光普照的那一刻,秦天停住了動作,走廊上的生魂已經消失殆盡了,有被太陽曬死的,更多的是他殺死的。
怔怔的倚在護欄上,看着已經淡薄了許多的霧氣,秦天舉起右掌重重扇上了自己的臉。
潮濕的掌心連帶着他的臉都濕潤了一些,秦天這才發現,掌心那麽多的汗與印戒無關。
滴答,滴答
汗液滴落到地上像血液,秦天覺得自己的手紅透了,全是沉默者的血。
他撲通一聲跪坐了下來,一下接一下的扇着自己,“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嘿、我現在有了執行信念的果斷了嗎?我理解印師的真正含義了嗎?我是個合适的守護者了嗎?我和你的所求所爲一樣了嗎?艹!!!”
良久,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朝着身前的虛空鞠了個躬,他自語,又像是要講給别人聽的忏悔:“我生長在這裏,也必将守護這裏,永不退縮,誓不放棄!”
說完秦天就轉身離開了這樓層外拓的小走廊,背影佝偻卻是悄然的偉岸霸道,他右手往後一甩,一輪黑日急速升空旋轉,停在了鋼制的護欄上。
嘎吱!!嘎吱!!
一連串刺耳的金屬擠壓聲傳出,蛛網一樣嚴密的護欄瞬間破了個直徑三米的大洞,整個二樓走廊的護欄幾乎都消失了。
呼嘯着的冰冷寒風打着旋兒兇猛的撲了進來,兩陣席卷之後,所有的白霧都消失無蹤了。
隻一個破洞如同大張的嘴,惡毒的在放肆狂笑。
秦天推開宿舍門,死了一樣栽在了自己的床上,他陷在厚重的被褥裏,像是躺進了血泊裏,睡的香甜。
窗外飄起了初雪,無聲無息間疊了一層又一層,皚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