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了跺腳,秦天左右掃了兩眼,贊歎了起來,三佛祖兩邊密布着青玉雕琢的五百羅漢,動作各異、表情溫和,牆面上塗滿了壁畫,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穹頂極高,壁燈極少,五百羅漢藏在半明半暗裏,看起來數量遠遠不止五百,一些慈悲暖笑也是不能表露出來,隻黑沉沉的一個輪廓。
搓了搓胳膊,暖和了之後,秦天走近了一些,每尊青玉佛像前都有個木牌,介紹着他們的身份排行。
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間,秦天頭頂上突兀的傳來了一聲哀嚎,隻一聲,而後戛然而止,像是一隻墜樓的貓咪,聲厲色茬的胡亂喊了一嗓子,任誰都會放任不理的,秦天卻是快步沖了上去。
印戒熱了!
回到地面,重新裹住身軀的蒸騰熱氣讓秦天陡然出了半頭虛汗,羅漢殿前的空地上,九龍影壁前面,一個年輕人正縮成一團,一臉驚悚的死死盯着地上的一個金色物件。
秦天劍眉一挑,這正是先前那個在山壁上寫字的青年中的一個,順着印戒指引,他走向了那個金色物件。
那是一瓣漆着金箔的蓮花,金蓮下的磚塊透着淺淺的一層紅,和殿前的其他灰白色地磚些微的區别了開來。
“大壯,大壯,大壯”金蓮旁的青年愈發蜷縮,光天化日之下像是沒穿衣服躺在了雪地裏,他嘴裏嗫嚅着,兩片牙齒“格格格格”的打着顫兒。
走到金蓮這裏,印戒已經恢複了平靜,秦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怎麽了?”
這一拍像是捅落了一個馬蜂窩,那個青年身子狂抖,失了家的馬蜂似的四肢胡抓,終于他死死抱住了秦天的大腿,“有,有,有鬼!!!大壯,被吃了!!”
秦天劍眉一挑,試探的問道:“大壯,被誰吃了?吃大壯的,去哪兒了?”
那青年聽得秦天的話,手下力道更大,緊緊摟着秦天的大腿,身子抖得幾乎要帶動秦天倒下來了,他頭低着,慢慢的背了一隻手,指向了那瓣金蓮。
“被這金蓮花吃了?”
“不,不,不是,被,大地,吃了!”
秦天開了虛眼望下金蓮下面,隻一眼,差點沒吐出來,金蓮下血水橫流,被碾磨成白沫的骨骼散布在泥土裏,跟被火車壓過似的。
強行忍住惡心,秦天問道:“他怎麽會被吃的?”
“我們,偷了彌勒佛下面的一片金蓮,出來剛一會兒,地,地裂開了,他人就沒了!”
秦天聞言回身望去,羅漢大殿中彌勒身下的蓮台,果然缺了一塊,虛眼之下,裹着金衣的彌勒真像成了佛陀,整個身子外圈都多了一層淡淡的佛光,佛光跟彌勒的外觀一樣,身下的蓮台,也缺了一角。
倒吸了一口涼氣,佛祖顯靈了?
秦天攙起他,道:“你把這片蓮花放回去試試?不要怕。”
“我會死的,會死的!”青年整個身子都在抖,頭也不敢擡,低聲重複着。
“别怕,我跟你在一塊兒,來,不要怕!”
秦天拾起金蓮交到了他的手上,攙着他走向了大殿,将金蓮放回了原位。
再開虛眼,佛像外側的金光果然圓滿了,那青年也似少了很多恐懼,他跪在了佛前蒲團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饒了我吧!”
“嗚嗚~”殿門外狂風大作,吹熄了佛前亮着的燭火和線香。
指上印戒陡然炎熱,秦天瞬開虛眼,四周看遍隻一圈佛光,其餘的什麽也沒看到,“什麽情況!”秦天眉頭皺起,爲什麽什麽也看不到,真的是,佛祖顯靈?!
這陣狂風幾乎刮的那青年五體投地了,他死了似的趴在蒲團上,隻敢斷斷續續的重複着:“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秦天也無奈了,這怎麽辦。
“年輕人,買柱香拜拜菩薩吧。”一個聲音響起在大殿邊上,秦天和青年同時望過去,那青年尋着了救命稻草似地撲了過去,“買買買,都給我!都給我!”
說話的正是地下的那個中年婦女,穿着小棉襖,臉色蠟黃,半邊身子探出來,還有半邊身子落在通往地下的階梯上。
得了回複,她“嘿嘿”低笑了兩聲,遞了三根粗長的黃色線香給那青年,“三百塊!保你平安下山!”
青年哪裏還有心思計較價格,直接把錢包都給扔了過去,掏出火機扣扣索索的點着香,“咔咔”了十幾次才成功點燃了,他舉着黃香,又是磕了十幾個響頭,“佛祖爺爺,佛祖爺爺,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饒了我!”
說來也奇,他将黃香插進香爐的那一刻,殿外又是一陣狂風,“嗖嗖”兩聲,佛像兩側的蠟燭重新燃燒了起來。
“謝謝佛祖!謝謝佛祖!”青年連聲道着謝,磕着頭,過了片刻,直接沖出了羅漢大殿,沖向了山下。
隻剩了秦天一人落在大殿裏,必須承認,剛剛蠟燭香火自滅自燃的景象确實吓了他一大跳,可那兩次印戒變熱也是實實在在的,相較而言,秦天自然是更信任印戒一些。
虛眼下除了佛光再無一物,那賣香燭的女人也重新回到了地下殿堂,秦天皺眉思忖了許久,店老闆說的山裏有神靈、棉襖女人說的保你平安、佛像外的佛光、印戒的指引。
如果真的是神靈,就因爲取了一片金蓮就要奪人性命?如果不是神靈,爲什麽虛眼下什麽都沒有?
這麽在腦海裏繞了幾圈,秦天隻覺得頭都要炸了,咱就不是算計類的人!他心一橫,兩指伸出,揭下了一瓣金蓮。
彌勒佛像高五米左右,大肚便便,眉眼含笑,身下一座蓮台,花開九九八十一瓣,這被秦天取下了一瓣,佛光頓時黯淡了大半。
陰風四起,秦天望向身邊,隻有不可見的涼風,心有所感,他擡頭一望,身子一震,再看向兩邊,真以爲自己冒犯了神靈。
面前的彌勒佛笑意盈盈,厚嘴唇微微上咧,說不出的敦實喜人,隻是此刻他的眼角,一滴紅豔豔的液體,如同淚珠,滴落了下來。
兩側的哼哈二将,濃眉皺起,鋼牙呲出,抽了一半的寶劍上幾乎亮起了實質的冷光。
秦天心下大大的不安,那些燭火連帶着青年剛插進的那幾根黃香再一次的熄滅了,此時已經是接近下午三點了,羅漢大殿附近一個人也沒有,他隻得将金蓮放了回去。
動作進行到一半,秦天心思百轉,劍眉一挑,“噌”的一聲祭出了熾陽劍指。
“終于找到你了!”
他橫舉着熾陽劍指,劃向了先前那青年插上的黃色線香,線香粗重古樸,雖然貴了一些卻很是正宗,但此刻的三支香卻變成了四支,這裏終于是讓秦天瞧出了破綻,一劍斬了過去。
“嘣”的一聲,劍未至,黃香先一步炸裂了開來,香爐裏的殘灰四濺,讓這個羅漢大殿都灰霧蒙蒙的。
秦天一劍斬空,身子不穩前沖了一步,他的身前多出了一個罩着灰色袍子的人,印戒狂躁的發出了熾熱,就是它!
“哼!果然是有東西搞鬼,你是什麽?”秦天穩住身子,喝問道。
“嗬嗬,我是什麽?”它轉過身來,臉色灰白,上面溝壑縱橫交疊,如同在地下生長了一層又一層的山岩,一雙眼睛毫無生氣的顯着灰白色,“我是山神!”
“呸!小人做派,肆意殺伐,就你也配自稱神靈!”
“你懂什麽!無知人類敗我輩道行,入山不奉香火,反倒毀敗我身軀,該死!”
“呵呵,随你怎麽說喽,今天見得小爺算你倒黴,給我死來!”秦天哪裏聽得他的解釋,右手一指,碧波龍牢就纏了上去。
那灰袍老頭腳下一蹬,飛倚上了牆壁,碧波龍牢卻是如影随形,将它縛在了牆面上。
秦天一步邁上,熾陽劍指指着它,“得了生靈造化,卻不知珍惜,該死!”
“哼!我不知珍惜?你知不知道,我能變成當今這樣受了多少煎熬痛苦,承了滿山精華,挨了四次雷劫才化爲人形,你們呢?輕輕一刀就能剜卻掉我們的本體,這些年本該化形的那麽多靈物,全讓你們給破壞了!”
“這并不是你殺人的理由!”秦天回想起上山路上那麽多的刀斫字迹,爲了同類虛張聲勢的吼了一聲,這一聲之後他卻是有些面色漲紅了,完整本體對于它們這些精物,真有這麽重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