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有茂終是怕了,就如陳平說的那般,即便是死罪,也需得是經過大理寺核審,這是先皇時就定下的律令,州縣長官私殺人同是要被治罪。
“讓開,都讓開。”許有茂走向大門,沖着人群喊,想要分開人群,可才靠近,村人立刻就圍住了他,身上挨了兩下,“是誰?是誰敢暗算本官?别忘了,不隻是陳得志家中,就是你等,也還有那羽毛爲交納的,等明日我再來。”
宅院門堵滿了人,許有茂幾人試着往前走了幾步,沒能出去,見村人手中持着磚塊泥石等物砸來,慌忙是扔了木棍,從側裏的院牆翻了出去。
“讓你們再來,你這哪裏是官,分明是賊盜。”陳和才同是在人群中,手中握着半截青磚,朝着院牆處扔了過去。
先前被陳平踹了一腳的白直,此時堪堪是在同伴的幫助下爬上院牆,身上本是落了些泥塊。今日來本是想謀些錢财,可錢物沒見着,反倒是挨了揍,正暗呼晦氣時,就覺得屁股一痛,尾椎骨似要裂開。
這一青磚砸的正是巧處,白直痛呼一聲,手腳亂蹬落下院牆,将才下去的許有茂壓在身下。
六尺來高的院牆,百多斤的身軀,迎着許有茂的腦袋就壓了下去,許有茂立時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幾個白直慌忙是擡上許有茂,驚恐的奔着村外逃了。
如賊一般官吏走了,院中又安靜下來,隻有堂屋裏低低的抽泣聲,老婦寡妻幼兒,平日瞧着神氣十足的财主陳得志盯着地上的陳山虎,一言不,一日的時間,驟然是變得蒼老了。
陳平走了過去,看了眼陳山虎的面龐,已然是白,不過依舊是蹲下去,伸手探向脖側。
見陳平如此,堂屋内的陳得志等人頓時就看了過來,眼中帶着期盼。
“人已是沒氣了,準備好生的安葬了吧。”陳平縮回了手,搖搖頭。
嗚咽聲更是大了。
陳平從人群中穿了出來,出了李嬸家中宅院,壓抑在胸口的沉積才緩解些許。
這就是世道。
美好有,可隐藏在其下的惡一旦是爆出來,能家破人亡,處在底層的人,哪怕是有家财,恐也是他人探手之物。
“我還能走多遠?”一步步的走着,耳中是後宅中李嬸家人的痛苦聲,陳平擰着眉頭。
半歲有餘,一點點的積攢,小心翼翼,唯恐是那大道上的嫩苗,才出泥土就遭碾壓,粉身碎骨。
到如今,家中雞鴨不缺,有了一處磚窯,縣市中飯館再有幾日也是能開張,馬驢更是有八頭。
在**縣這一片地界,也可堪稱是大戶了。
一切的根由,無非是陳平先知先覺,用火鐮作爲啓動資金,而後是購置羽毛,囤貨居奇,才有了一場暴富。
本以爲隻要是富足了,即便日後楊廣耗費國力,民生凋敝,擴大稅收範圍以資軍用。手中隻要是有銀錢,繳納足了,便成了。可陳山虎的屍體,給了陳平觸動,到如今,腦中依然是保持着那般的畫面,人就靜靜的躺在那,一家老小無奈,隻能是痛哭流涕。
江南這片地,真亂起來,恐也是不安生的。
“或許是我想岔了,方向得是變一變。”鼻中傳來一陣清香,低垂的眼簾下出現一雙繡花小布鞋,百褶裙風中吹擺着,兩隻白皙的小手提着裙擺,陳平笑容又露出來,擡起了腦袋,“小雅你怎麽在這,真巧啊。”
“你不高興了,是因爲方才的事嗎?”陳雅抿着嘴,聲音一如的溫和,一幅受氣小媳婦的模樣,“那些人真壞。”
原來方才陳雅也在,倒是沒看見。
“對啊,他們真壞。不過小雅别怕,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陳平探手,揉了揉陳雅的腦袋,“看到那般景象,小雅不怕嗎?”
“不怕,祖父祖母也是那般。”陳雅搖頭,可那臉色分明還是有些蒼白,咬着牙,“平哥不要難過,那些壞人肯定會得到懲罰的,會有人抓他們。”
真的會有嗎?陳平心中并不确定。
即便是先知先覺,可實力太過是弱小,了解的也都是文字中帶來的,呈現出的東西不如真實感受的半層。
兩人沿着塗水走了段路,到最後反倒是陳平安慰起陳雅來,河邊的堤岸出,翠綠更盛。
……
村西面的墳墓處,隆起了一丘新冢。
招魂,沐浴更衣,報喪,入殓過後,陳山虎落在了此處,遙望着白土村。報官了,陳平甚是去尋了陳元良,那許有茂也落了懲處,卻也隻是承受了幾十的杖責,重揚輕放。
“按着律令,許有茂殺了人,的确是該受到懲處。可縣令不會如此做,不隻是縣令,縣中一應的官員胥吏都不會願意因爲這而去懲處許有茂。”陳平找到陳元良時,陳元良是如是說的。
“爲什麽?”
“因爲銀錢,額外的稅收能讓縣衙中人得到銀錢,這是比他們一年的薪俸都要多的收入。如若真是處罰了許有茂,誰還敢去征收羽毛?”
有着朝廷這一張大牌,官員胥吏正可謂是明目張膽的索取橫拿,懲處了許有茂,那就是同他們自己過不去,是與全部的同僚作對。
兩人的對話并未外傳,可事情最後的演變卻是按着陳元良所說的進行。
許有茂那三十的杖責還是在陳元良與李縣尉幾人的堅持下,才受的。
羽毛的征收并未因爲陳山虎的死而消匿,反倒是愈演愈烈。隔着幾十裏路的上灣村,陳平舅舅來過數次,到後來那才見過一兩面的周榆同是過來求陳平幫忙。
**山中,雞鴨的棚舍已是搭建起來,數十隻雞鴨搖晃着挪了窩,尾部的長羽全是取了下來,就是翅膀處的長羽,也是強行的拔了下來。
不如此做,這一群雞鴨放在山林中就如丢在地上銀錢,非得是讓人撿了去。
“占元叔,這雞鴨就麻煩你照料了。”馬廄還得些天才能是落成,雞鴨陳平卻已是找了人來照看,白土村的老夫妻,陳平幫着将雞鴨引進雞棚中,同邊上一老人招呼了聲。
陳占元近五十歲,精神卻依舊是矍铄,這照料雞鴨的活計是他去問陳平要的。
“比種地是要劃算,人老了,鋤頭是扛不動了,那田地就租出去,每歲落些稻谷能有的吃食,再交些賦稅,也是足的。”陳占元想的清楚,也放心陳平,“陳家大郎你仁善,萬是不會虧待了鄉親,這點我是相信的。”
前有元日送村人鄉鄰米肉,中有放棄補授的田地,分攤給村中貧戶,後則是維護李嬸家中,幫着在縣中奔波。
陳平做的這些事,村人都看在眼中,記在心裏,對陳平自也就願意相信。就是那嘴不饒人的李嬸,在陳山虎安葬後,也專程是與陳得志去了陳平家中表示感謝。
“雞鴨的照料是有了着落,可這馬匹……恩,還得是找專業的人才行。”後院空出來一截,馬驢挪了進去,陳平翻身上馬無問題,可要熟練騎乘,還有難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