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爲何不收。”陳孝義掃了眼劉氏,眼神躲了下,黝黑的臉也看不出何種變化,不過聲音卻是低了許多,“給你阿姊就是。”
說完,陳孝義就匆匆的出了堂屋,那樣子像是在逃跑。
“我先收着,平兒哪日要用時同我說一聲,再取出來就是。”劉氏收了十兩的銀錢,也跟着出了堂屋。
劉餘慶還有些愣,沒明白過來,擡手想要問劉氏,可劉氏步子快,這才跨出堂屋,人就轉了個彎,從後院去了。
“你家中存放銀子的地方在後院?”放了手,劉餘慶問陳平,“還有,你阿爺到底是在氣你外祖父,還是生着你大伯的氣?”
“誰的氣都不生,可能是在生他自己的氣吧。”陳平道出了實質。
可這話讓劉餘慶又是一頭霧水,腦袋隻是更加的迷糊,最後摩擦着手,撿了火盆邊的木棍,挑了下盆中的木炭,不問了。
這一家子真是古怪。
“你那博塞的技法能不能教教我,就是一擲瓊出貴的那種。”暖了下手掌,劉餘慶從懷裏摸出一個石瓊,“我石瓊都是帶來了。”
那日陳平走後,劉餘慶就一直是在琢磨陳平的手法,學着也想擲出貴來,握瓊的姿勢是對,這擲出的彩卻沒陳平那般随意自如。
擲了百餘次,也才出了十數次的貴而已,全憑運氣。今日來,劉餘慶順着是想從陳平這學那擲彩的技法。
“你不是不賭了嗎?閑家中銀錢多,就再多借些給我。”技法肯定是有的,可陳平不想說,這東西,一山更比一山高,洪全會輸給自己,那是他實力不夠,陳平可沒覺得赢了一個洪全,就是赢了所有人,“我那都是碰運氣,沒什麽技法。”
“我這也隻是好奇,我是真不賭了。家中銀錢都在阿爺那,就是這次拿了十兩銀錢來,回去時也得是拿些憑證。”
劉半畝現在是防賊一般防着劉餘慶,這一點陳平倒是贊同的。
“外祖父雖是吝啬,可這次做的很好,就該如此。”陳平點頭,“博塞還是不要玩的好,自有比那洪全還厲害的人,再說那日如若是洪全再狠厲一些,他不認賬,我們又該如何?”
“那就打,我不怕他。”劉餘慶道。
“你眼眶還疼嗎?”陳平問着。
這些時日的調養,臉上的淤青傷痕是散去,可劉餘慶眼眶裏的淤痕還留着。
“不教就不教,你一個外甥,倒還教訓起我來。”見陳平不松口,劉餘慶直接是将石瓊扔進了火盆中,“我也就一時好奇而已。”
“不說這個。”陳平盯着火盆裏的石瓊,炭火撩着,灰色的石瓊漸漸成了黑色,“你與周榆很熟識嗎?”
“那是自然,怎麽?”這跳度有些大,劉餘慶道,“你還未出生時,我同他就認識,他現在在村口附近的那處傳驿做着驿夫的事。”
“這我知道,上次從舅舅家中回來,我還看見了他。”陳平道,“那驿夫的事怕是不好做吧?”
“恩,迎來送往的都是官府中人,又都是趕着路程,伺候起來肯定就難,周榆人已是機靈,且在那傳驿中做了許久,就這般還有數次差點是丢掉性命……”劉餘慶同周榆說着,而陳平也是一一的記了下來。
等到劉餘慶講完,陳平對傳驿的了解也是更深入了些。
三十裏一驿,靠着都城或是繁華州縣,則可能是十裏至二十裏一驿,在偏遠的邊地,傳驿相隔能達到上百裏。挨着上灣村的這處傳驿名爲上灣驿。
驿有驿名,這點陳平是知曉的,朱全忠與李克用大戰數十年的序幕就是在上源驿揭開的,另一個有名的陳橋兵變,實則也是在陳橋驿發生的。
可另外一些,卻是陳平未聽說的,從劉餘慶這聽來,當真是讓人興奮,受用頗多。
掌管驿的最高權力機構是尚書省兵部,每驿皆有專知官,主要爲州縣的兵曹與縣令。
驿長由富戶擔任,上灣驿名爲上灣,可這富戶卻不是從上灣村中挑選的,而是從上塗中選的,名爲薛金。
“你知道這薛金是誰嗎?”劉餘慶說到薛金,停了下來,問着陳平,一臉的小人相貌,幸災樂禍。
“難不成是薛雄本家?”陳平猜測着,都是上塗村,都姓薛,這可能性很大。
劉餘慶一臉無趣,陳平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猜中,前些時在上灣村,對洪全那幫人也是如此。
“還真是。”瞧劉餘慶那表情,陳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禁笑了起來,“這下事情就更是有趣了,看來薛家也不是鐵闆一塊。”
驿長雖是帶着一個長字,可并不是什麽好的差事。富戶掌驿又被叫爲捉驿,一看這名字,帶着一個捉字,就能猜出個大概。這樣的富戶往往是連家帶口的住在驿中。
上灣驿離着上塗村算不上遠,也就是十數裏的路,按理說薛金不用帶着家口一同住在驿中。畢竟驿中往來頻繁,牲畜混雜,比不了村中清淨舒适。
可這薛金恰恰就拖家帶口的住在了傳驿中。
“兩家矛盾還很大。”陳平得出這麽一個結論。
到最後,陳平還去西間裏取了炭筆麻紙,記下了這些,這讓邊上的劉餘慶一陣好奇。
劉餘慶在陳平家中待了一日,第二日,就騎着一頭毛驢,頂着寒風回去。臨走時還不住的提醒陳平等有了空閑,一定要讓趙貴去上灣村,也幫着做火炕。
元日的氣息也就那幾日,這寒風一吹,也就漸漸冷了下來,隻有村中一幫孩童還頂着寒風在村中轉悠,或是放上些爆竹。
塗水邊的那處冰口一夜就又合上,陳平取了鐵錘鑿開,趁着風頭不是那般大的時候,偶與陳雅去釣些魚上來。
倒不一定是爲了吃,而是樂趣使然。
風大,看着要下雪,陳平讓陳和才幫着做了一套高低杠,鐵質的,放在自家的院中,又從村中河邊找了些大小不一,形狀卻還算規則的石頭,挪進了自家堂屋角放着。
氣力打熬一日不能停,其它的事陳平現在隻能等,鍛煉卻在持續。
這般又過了幾日,到了人日時,陰沉的天終于是飄起了鵝毛大雪,小半個時辰,村屋就罩上了白衣,白雪皚皚,六合山上更是銀裝素裹,覆蓋在白雪之下,朦胧的樹影也很快是連成一片。
“砰砰……。”
院門緊鎖,堂屋門半掩,陳平從鍋中撈出一塊魚肉,小口的咬着,院外卻傳來了敲門聲,持續不斷,急迫響烈,伴着金屬的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