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字實際不醜,隻是用的簡體字,與平日裏陳孝義見到的有些不同,是故才得了這麽一個評價。
“那還不是将銀錢留着給你,好讓你進學,我小時家中貧困,才沒那機會。”陳孝義臉微紅,手裏的紙丢給陳平,起來往堂屋走,“等吃過飯,晚些時候再給送去。”
這是自然,劉氏的飯菜都侍弄好了,那邊陳雅正幫着擦洗桌子,擺着椅子,端擺着菜。
三家人,與往日一般,陳平家中弄些好吃的,總會是叫上兩家。九口人,都上了桌。
小娘的椅子比較特别,高些,實木打造的,圈着人,前面擺着一木闆,上面放着木碗。
這都是陳平讓陳和才幫着打造的。陳和才不隻是鐵打的好,就是這木匠活也是能拿出手。
滿滿一桌子的菜,雞鴨魚肉樣樣是不缺,再有些冬葵蘆菔之類的青菜,陳孝義與陳和才兩人身前各擺着一小壺的黃酒。
“我要說兩句。”等着劉氏最後一個上了桌,陳平輕輕的拍了下手掌,站了起來。
“你又有何要講的?”在上灣村見識了陳平飯前講話,陳孝義也沒因爲陳平的這個舉動生氣。
過節的,倒也不能輕易生氣。
“阿兄是不是要發錢?”陳安在陳平一邊,仰着腦袋,期盼着。
沒理這家夥,陳平開口道:“去歲我得了寒病,差點是沒能挺過來。得虧是有爺娘的照看,才讓我轉好過來。在這裏,我要祝阿爺身體安康,願娘萬事如意。”
說完陳平就退後一步,給劉氏和陳孝義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頭。
這個家,的确是很溫暖。那些曾經的,就讓它留在記憶的深處。
“起來,快些起來,哪有你這般的。”劉氏慌忙是起身,扶着陳平,眼中淚水流了出來,“你是娘的兒子,娘不救你,難道還能看着你……”
“這元日裏,别說那些話。”陳孝義打斷了劉氏,眼也是有些紅,拿起邊上一小酒杯,倒了杯黃酒,“今日難得是高興,你也快十二了,來,喝上一杯。”
雙手接過陳孝義遞來的黃酒,放好,陳平沒急着喝,又看着王氏與陳和才。
“方才是對爺娘,我也要感謝王姨和陳叔,我生病那陣子也多虧你們的幫襯。”陳平舉起酒杯,對着桌子轉了轉胳膊,“以這杯酒,感謝你們。爺娘,王姨還有陳叔。”
杯子不大,陳平一仰而盡,有點酸澀,但度數并不高,也沒任何的不适。
“喝那般快幹什麽,快些坐下,吃些熱菜。”劉氏夾起一塊鴨肉,放在陳平碗中。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偷着喝酒了?喝得居然是比你陳叔還要暢快。”陳和才抿着酒,笑着同陳平說道,“你隻要不怪陳叔将你的曲轅犁攪和了就好。”
“能爲鄉人做些事,那是我的榮幸。”陳平回道。
曲轅犁的事上報了,到現在也沒見縣上有何回應,這辦事效率也太低了些。
“恩,你能這般想就好。鄉親近鄰是你的根基,你在外如要闖蕩,鄉中人可以倚靠。”陳和才道,轉頭又看着自家的陳二牛。
陳二牛正盯着桌上的一盆炒鴨,露出一截的鴨腿。
“我家二牛要是能有你懂事,就不用我擔心了。”陳和才搖搖頭。
這話不實靠,擔心二牛?在陳和才眼裏,恐怕那打鐵才能排在第一,陳二牛隻能往後靠。
否則陳二牛也不會隔上幾日就往陳平家中跑,混些吃食。
“行了,都吃吧,飯菜都冷了。”陳孝義道。
有了話,陳二牛與陳安立刻就動了,兩人都沒客氣,對準了那鴨腿就搶了起來。
“搶什麽搶,都不知道讓着些嗎?”陳平拿出兄長的氣勢,止住兩人,取了鴨腿,放到陳雅碗中,“你倆是男子,得要讓着小雅。”
陳雅撥弄着碗裏鴨腿,嬌羞甜蜜。劉氏與王氏悄悄對了一眼。
一頓年飯,吃了一個時辰,滿桌的菜并未吃完,後面實則是在說着話。
家長裏短,順帶着捎上陳平。從話語裏可以看出王氏與陳和才對陳平是相當滿意,這自又讓劉氏滿心歡喜。
這會也還早,陳平領着小娘幾個在院子燒着爆竹。直到是聲響過大,惹得後院中鴨跳出幾隻,陳孝義在堂屋中責罵了幾句,幾人才到院外去。
臨近晚間時,陳孝義提着竹籃,裏放着些香紙之類的,與陳平和陳安三人去六合山下的祖墳,燒紙焚香祭祖,磕了幾個響頭。
這祭祖的事該是陳孝義三兄弟一同的,可陳孝忠畢是得了翁婦那邊幫助良多,隔上幾日才會回來。至于陳孝傑,現在誰也不知曉他在哪裏,是生是死。
祭祖完,陳孝義父子三人又将那分好的,準備接濟村中貧下戶的一應東西一戶戶的送去。
量不多,也就夠吃一兩天而已,可如同陳平家中這般,日子好過了些,想着接濟村人的情況卻是僅有的。這自是引得連聲的贊譽,直誇陳孝義是大善人,有幾名孤苦的老人當着陳平父子三人的面哭了出來。
這般境況,倒是讓陳平的情緒也稍顯低落。潮濕,昏暗,惡臭,這是陳平的印象。同自家相比,有幾戶當真是連自家那家畜栖身的後院都不如。
“這還是在江南就這般的境況,要是在偏遠一些的地方,如那河西、河北之地,恐怕更是不堪。”躺在火炕上,陳平還在回想晚間時看到的。
隋雖說富庶,可也是相對而言,畢竟在開皇年間,楊堅一個皇帝還帶着關内的百姓到關外就食。
“今天,楊廣該是改元了。”消息現在應該才剛出大興城,往下到州縣還需些時日,陳平低聲道,“大業年間,也終于是到了。”
隔日,陳平父子三人又進了六合縣,到了陳平大伯陳孝忠家中。
屠蘇酒、五辛盤、膠牙饧,講究比村中更是多了些,不過寓意都類似,禮節也仿若。
碰巧的是,這日陳元良的外祖父也來了。
“我外祖父有話要同你說,到我房間中去。”喝了屠蘇酒,陳元良到陳平身邊道。
進了陳元良住的西間,就見那火炕上坐着一老人,發髻灰白,穿着一身的袍服,見陳平進來,擡了擡眼。
“這炕很暖和,我年紀大了,畏寒,過了這幾日抽空也幫家中做上一個。”陳元良的外祖父陳仕通摸着炕上的被褥,對陳平道,“曲轅犁的事恐怕是出了些變故,薛雄打上了曲轅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