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管事聽得一愣,随即賠笑道:“那倒沒有,不過,也差不離。”
康知府愈發不快,陰沉着臉道:“好,你給我說清楚,到底什麽事能有這般稀奇?”
估計事情還真稀奇得很,何管事先自己美了一番,一時顧不上回答。康允之見狀緊鎖眉頭哼了一聲,吓得他趕緊禀道:“回相公,李官人在外求見。”
“哪個李官人?”父女主仆三人同聲發問。
“就,就是李大郎,李大官……不,小李官人!”何管事讓三人盯得渾身不自在,結結巴巴地說道。
話一出口,康允之拍桌怒喝:“好個何三!你也敢來消遣我!”
何管事駭得不輕,委屈萬狀道:“小人怎敢?李官人眼下就在黃堂等候,相公若不信,出去一看便知。”
康惜月素知這何三伯穩重,絕不可能打诳語開玩笑,但又怕他上了年紀眼神不好,遂急急問道:“何伯莫不是認錯了人?”
“李官人我見過多次,怎會認錯?再說了,就算小老兒這雙眼睛是用來擤鼻涕的,可來人自稱李昂求見恩師,這總不會聽錯吧?就算我又瞎又聾,這還有拜門帖呢!”何管事也急了。
巧雲忙從他手中接過拜帖轉呈相公,康允之拿住定睛一看,那上頭寫得分明:門生李昂謹上。
怪事!他明明在壽春,怎麽可能跑到杭州來?把拜帖遞給女兒後,心裏仍舊疑惑,哪還顧得上吃飯,風風火火便投前面去了。
到了黃堂一看,一人立于堂中,身高六尺,青衫革帶,頭上軟裹小樣,腳下緞面方履,手裏執着一把折扇,目若朗星,劍眉隆準,不是李荩臣是誰?
李昂一見他出來,快步上前,執禮拜道:“學生拜見老師。”
康允之又驚又喜,捧了他雙肩扶起後細細打量,終于點頭道:“沒錯,你就是李昂。”
“隻半年不見,老師……憔悴了許多。”李昂低聲道。
“哈哈!是老了許多才對吧?快快快,坐下說話!”重重拍了學生一把,康允之便到主位坐定。
李昂謝過坐下,頭一擡,就瞄到那屏風後頭有人影,心知是誰卻也不便多看,轉而望向康允之道:“學生此來杭州,臨行前父母再三囑咐,見到老師時定要代爲緻意。”
“好好好,令尊令堂身體康泰?”
“多謝老師關懷,一切都好。”
“那就好,對了,先前我看朝報,上錄諸道類試頭名及所取命士,見淮西有李昂,可是你?”這是康允之眼下最關心的事情,所以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李昂笑了笑:“學生實是僥幸,得中淮西類試第十九名。”
康允之聽了那叫一個心花怒放!既然過了省,也就沒有必要再問原由,反正至少一個同進士出身是跑不了的。
正欣喜時,忽聽屏風後傳來一聲笑,聽得他面色一沉,但看李昂卻好像沒有察覺,遂也不說破,隻幹咳兩聲提醒,這才問道:“你幾時到的杭州?”
“不敢有瞞老師,學生其實抵杭已半月有餘。”
“嗯?那你怎不來見我?”
“老師恕罪,非是學生有意輕慢,實事有些俗務纏身,不敢麻煩老師,所以等辦完之後才來拜見。”
康允之聞言不悅道:“你聽聽自己說的甚麽話?麻煩?我會怕你麻煩?不過,你家在壽春,能在杭州有甚俗務?”
“學生此來是奉家父之命,在杭州置些房田,以備遷居及……婚娶。”
李昂倒是說得波瀾不驚,可康允之聽了卻十分詫異,連番問道:“怎麽想起在杭州置産業?這麽大的事,你怎不提前告知我?你方才說已經辦妥?在什麽地方?”
原來,當日李家三口商量着南遷避禍,卻苦于家族人丁不旺,沒有親戚朋友可投靠。孟氏畢竟是持家的婦人,現實一些,說反正已經跟康家定了親,不如就去杭州。
李柏堅決不肯,江南之大,哪裏去不得?非要到杭州?
李昂此時才告訴他,揚州不是久留之地,綜合各方面考慮,行朝最後定在杭州的可能性極大。
李柏一聽也動了心,若遷居杭州那以後不就在天子腳下了?可康允之在杭爲官,若就這麽去怎麽看都有點投靠他的意思。
不過,老秀才也有腦子靈光的時候,家裏之前不是出了房舍田産麽?再加上朝廷和官府的賞錢,就算杭州地貴,應該也足以置辦一筆産業。如此一來,全家便可注籍杭州,也就不算是投靠康允之了。
這事,他原來打算自己來辦。可李昂一來考慮到他年紀大了,經不起舟車勞頓,二來也想到有個朋友可以幫忙,遂自告奮勇,帶着五十兩黃金就出發來了杭州。
“家父考慮到時局艱難,壽春恐非久居之所,再加上學生如今過了省,婚娶之事不宜再拖,否則空叫相公挂念。便命學生持金來杭,得友人協助,于清波門内購房一所,權當栖身。”
這話前半段李柏囑咐了無數次,叫李昂非要一字不改的說出來。
康允之哪能聽不出來這其實是李柏死要面子?若提前告訴自己,你作嶽父的怎麽着也不能讓女婿受苦吧?是不是得給置一所房,再買上一片地?
但他既肯來杭州,倒省了許多事,自己樂見其成吧。至于陪嫁奁産,到時候給女兒置辦豐富些,左右不叫他男方吃虧,也讓自己面上有光就是。
“荩臣啊,你父親實在太見外了,罷罷罷,都是爲兒女,我也不多說什麽。現在既買了房,那你父親幾時來杭?”
“學生這兩日便要返回壽春,畢竟遷居不是小事,等家裏諸般事務辦妥,再陪同父母南下。”
康允之聽罷點點頭:“那好,你放心去辦,隻一句,但凡有我能幫得上忙的,隻要不違反國家法度,隻管開口。”雖然明知李柏不會接受自己任何幫助,但這個态度必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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