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聽罷,心知假不了。
看父親時,卻見老李呆若木雞,右手抓着椅子扶手不放,已經壓迫得皮膚泛白。
何押衙見狀,繼續賣弄道:“兩位想是沒出門吧?從今天上午開始,府縣兩衙的公人差役便在灑掃街道,軍漢們也加強戒備,面生的連城都進不了……真是好大陣仗!”
見李大官人一時是回不過神來了,李昂先謙虛幾句,而後問道:“不知我們有什麽要注意的,還請押衙指教。”
何押衙心說老的還不如小的鎮定呢,但轉念一想,這小官人可是敢隻身獨面萬千賊寇的狠角色!這回皇命推恩,說不得要飛黃騰達!
想到這點,收起輕視笑道:“小官人也别緊張,若是以前那規矩可大。隻是現在國難當頭,一切從簡,你們明天一早沐浴更衣在家等候,府裏自會派人來接,到了衙門,也有人專門講解禮儀,反正照着做就是。”
直到此時,李大官人才重重呼出一口氣,拱起手來遙拜北方,一臉的誠惶誠恐:“天恩浩蕩,粉身碎骨不能報也。”
李昂那個汗啊,你知道趙官家賞你什麽就天恩浩蕩?
怕老爹再失态,又問了幾句便把何押衙送走,當然,意思意思是免不了的。等回來一看,李柏眼睛都直了,走道也同手同腳了,慌得他趕緊摟住一通喊,生怕天子诏還沒接就先整出個中風來。
不一陣,蔣缜聽到消息也趕來道賀,卻見荩臣老弟從容得不行。人家甚至反過來提醒他,抓緊這小半年的時間用功,看這局面,來年正月極有可能要鎖院。
李昂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基于對宋朝官制的了解。
這麽說吧,哪怕明天宣诏,趙構建炎立朝大派送,封他個八九品的官耍耍,當然這也不太可能,但即便真是如此,也沒有多大用。
在宋代,不是正經進士出身,甚至不是前二甲進士出身,都沒有什麽好的發展前途。比如蔣缜他老爹,特奏名進士出身,混到如今這把年紀,還沒當上壽春官學一把手呢。
總而言之一句話,想在宋朝走仕途幹大事,名列二甲再說!
當天下午,李昂仍舊想溫書,但李柏是沒心思輔導他了。先是城裏的熟人來賀了一通,然後又有幾家之前求親未果的上門來舊事重提,并且明碼實價再次加押,恨不得在明天宣诏以前把事情坐實。
就這麽一直折騰到上半夜,一家三口才得以休息。
次日一早,李柏孟氏兩口子都瞪着碩大的黑眼圈,沐浴更衣之後,早飯也沒胃口吃,便巴巴地等着官府來接。
反觀李牛頭,該睡睡,該吃吃,換上一身嶄新的衣衫後,那叫一個氣宇軒昂,提拔俊郎。看得李柏忍不住對渾家感慨,若單論外表,兒子已經超過自己了。
孟氏隻回了他一句,二十年前你就該有這覺悟了。
天剛放亮,府衙便派人來接,三頂轎子一溜排開擺在李家租房門前。樂得在旁邊看熱鬧的房東合不攏嘴,這回我這成吉屋了。
時下,即使是富裕人家出行,也多用牛車驢車,轎子真不是什麽人都能坐的。李家三口便在街坊鄰居一片羨慕嫉妒恨中坐轎啓程,直奔府衙。
按說天使駕臨,城中應該紮彩棚挂燈籠,隆重其事才對。
但一來就如同那何押衙所說,國難當頭,一切從簡。二聖都被俘虜北去了,你還沒心沒肺大搞排場,這官還想不想當了?
二來,那位天使隻是客串一把,人家上任途中順道來宣诏而已。
所以,康允之隻是下令把街面道路灑掃幹淨,再把秩序維持好就行。
可縱使如此,府城裏市容市貌也跟平時大不一樣。
一路上,隻見一水新軍裝的廂軍士兵手執長槍,五步一崗,把所有閑雜人等全部隔離,一直延續到知府衙門。到衙門口下轎一看,更不得了,全副铠甲的士兵挺身肅立,一動不動,連睫毛上都挂着汗珠!
張通判守在衙門口等,一見功德父母和有功士子到了,急忙迎進衙門去,把一會兒站什麽地方,做什麽動作,說什麽話詳細解釋一遍後,又叫他們複述。
李柏李昂爺倆倒沒問題,孟氏哪見過這場面?打從出門起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人家方才說半天她連一個字都沒記下。
張通判無奈,隻能叫她跟着丈夫兒子學,磕頭謝恩就成了。
給他一家三口解說完,張通判還有其他事忙,李昂瞅見母親一臉焦急地跟父親咬耳朵,而李柏一聽就拉下臉來,神情十分不悅,遂上前問道:“爹,娘,怎麽了?”
李柏恨得咬牙:“到底是婦道人家,沒見過世面,這什麽地方?你居然要……小解?”
别看平時孟氏在家裏強勢,此時也亂了分寸,慌慌張張地念叨着:“這可怎麽好?這可怎麽好?”
天子使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來,到時萬一……那可真就遺“臭”萬年了。
李昂沉得住氣,安撫好父親後,攙着孟氏便投府衙内宅去。他反正是熟門熟路,且不管是外頭的官員,還是裏頭的仆人都認得他,也沒誰阻攔。
可剛出二堂,他就想起來,自己雖然時常出入知府官邸,可還真就沒借過人家茅廁用,在什麽地方來着?
正抓瞎時,就看到康惜月和巧雲兩個小娘子從黃堂旁邊出來,到了跟前也不問,先朝李母行了個禮。
李昂雖有些不解,但事态緊急,隻好含羞帶臊地說明幾句。
巧雲聽了抿嘴一笑,當即便要帶孟氏去如廁,卻不料康惜月一攔,波瀾不驚道:“還是我來,你趕緊出去候着。”說罷,狀若無意地瞄了李昂一眼,扶着孟氏往裏去了。
她倆一走,大眼萌妹便滿臉堆笑,眉飛色舞地看着李荩臣道:“李官人,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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