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赢讓你自己過去。”典軍同情的看着蔫貓兒一樣的封莊,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後。
半刻鍾後,封莊垂頭喪氣的立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秦使的隊伍沒入地平線的深處。
“你爹要是揍我,你可得拉着點....”
過了中間的小插曲,一切都恢複了原有的軌道,一行人過榆中,穿隴西,曆時一月終于見到了鹹陽那巍峨的城牆。
那厚重的城牆如離開時一樣,每塊青磚都透着一股祥和勁兒,也對,如今大秦國力強盛,鹹陽尚未經曆過兵災,自然少了許多血腥氣,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平和下去才好。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老娘,赢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誰說近鄉情怯,趕緊去見自己老娘才是正經。
下馬剛要穿過城門,就見得旁邊的一名老兵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忽然噗通一聲跪在赢廣的身邊,挂着傷疤的臉上糊滿淚水,用僅存的三根手指死死扣住赢廣的衣甲,哽咽道:“赢統領!您...您回來了!”
赢廣從軍以來隻作過墨麟營的統領,能稱呼他爲統領的人定是墨麟營的老兵,究竟是什麽樣的經曆讓這百戰餘生的老兵淪落到了門卒的境遇!赢廣心底一寒,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轉過身子對着一旁正在當值的隊首說道:“赢廣剛從月氏回秦,乍遇熟人心中歡喜,不知隊首能否給其半天閑暇,讓我們故人相聚一番。”
那隊首也是伶俐人,知道這回秦的使團裏面都是些有背景之人,當下也不爲難,恭敬的說道:“大人客氣,這輪值的時辰也要到了,些許小事并不打緊,馬老三,你這就下值,陪大人回去吧。”
謝過了隊首,馬老三走在前頭領路,赢廣與夏姬母子告了聲罪,便出了使團,随着馬老三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我記得你,你本名叫馬武,排行老三,當初典軍麾下的校尉,你怎麽成了守城的卒子?”赢廣想了一陣,終于記起眼前人的身份。
馬老三身子一僵,淚水再次噴湧而下,能讓一名鐵打的漢子哭成這樣,這其中的經曆到底有多慘痛!
“統領,咱墨麟營——沒了!”
自從赢廣調離,帶走了墨麟營小部分的嫡系,秦昭王似乎忘記了這個曾經勇奪先鋒旗的部隊,隻是随意在裏面遞補了一名統領,在人員軍械均未補齊的條件下,就劃撥到了白起的麾下。沒過多久,白起奉命起兵伐韓,命墨麟營爲先鋒。
“咚咚咚咚!”戰鼓如雷,沉重的鼓槌仿佛砸在衆人的胸口,讓人喘不出氣。韓将徐澤面色陰沉的站在城頭,周圍的偏将也是面帶懼色,小心翼翼的探出頭,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秦軍面面相觑。
城下醒目的白字大旗迎風招展,似乎在嘲笑韓人的懦弱無爲。
“來的是白起呵。”徐澤頭疼道:“最近這白起風頭正勁,号稱秦庭年輕将領第一人,此人用兵狠辣,完全不像一個初次帶兵的愣頭青,這宛城不好守啊。”
“哼,父親何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觀那白起排兵布陣不過爾爾,宛城城高牆厚,内部更是有甕城守護,我就不信我們韓兵憑借城牆不能讓這白起折戟于此!”徐澤之子徐浩年方十八,正是好勇鬥狠的年齡,聽說城下白起有秦庭年輕将領第一人的稱号,心中如何還能按捺得住,抄起背後的青銅戟就要下城與白起約戰!
“你給我站住!”徐澤一巴掌抽到兒子的後腦勺上,看着他那不忿的眼神,徐澤心中泛起一陣無奈。
“你你你..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剛剛你自己都說我們占着城牆的地利,轉眼你就要跑到下面去約戰,你知不知道,隻要你一出城,還沒開口對方就能将你射成刺猬!”
看着父親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徐浩嘎巴嘎巴嘴,到底沒有說話,垂頭喪氣的将短戟背好,低着頭站在自己父親身邊。
“二哥,孩子隻不過是想替你分憂而已,那麽嚴厲作甚。”
旁邊一名留着一撇胡子的中年幕僚伸手拍了拍徐浩的肩膀,示意他先去旁邊候着,自己則走到徐澤身旁與其并着肩望向城下。
“老四,我擔心的不是浩兒,而是這宛城,白起此人轉戰至今無一敗績,這說明他必有過人之處,可是這麽一名後起之秀我們對他了解甚少,說句心裏話,這兒不托底。”
徐澤用手指了指心口,低聲說道。
老四微微一笑,用手點了點下面的秦軍,自信的說道:“二哥,這麽多風雨,咱們兄弟不也是過來了麽,武力并不能決定一切,如果我們設計滅了秦軍的風頭,然後穩紮穩打的将戰局拖後,等到那時,打的可就是補給了。要說到補給...”
徐澤哈哈一笑,知道老四在調侃自己,早些年餓怕了,以至于徐澤每到一處都會在第一時間收集糧草,如今雖然兵臨城下,但糧草辎重卻是不缺。
“先下去吧,秦兵這就要攻城了。”
墨麟營新任統領名叫費昌,赢廣離開時将嫡系将官一掃而空,依次遞補之後,這統領一職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隻可惜如今的墨麟營今非昔比,他雖是統領,也要拼殺在第一線。
“盾!”
費昌大聲發号施令,訓練有素的老兵将巨盾護住了頭頂,龐大的盾甲方陣掩護着下面的雲梯手,緩緩的向城牆靠近。
剛一進入弓弩的射程,就聽見頭上方傳來“嗡”的一聲。
費昌順着巨盾縫隙向外望去,隻見城頭上騰起黑壓壓的一片,帶着倒刺的箭雨劈頭蓋臉的砸向了下面的方陣!
“護!”
費昌嘶啞着嗓子吼道,周圍的兵甲迅速的靠攏在了一起,最大可能的減少暴露出來的縫隙。
“叮叮當當!”勢大力沉的箭矢砸在盾陣之上,震得盾手胳膊發麻,好在防護得力,這樣的遠程打擊并不能給準備充分的秦軍帶來太大的損傷。
方陣繼續緩慢的向前移動,不多時城頭上再次響起了崩弦的聲音,不過這次落下的不是箭矢,而是壇子大小的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