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殿内隻有昭王與範睢二人,松綁之後的範睢不顧綁痕的酸痛,恭敬的跪坐在一旁,用餘光偷偷打量着這位秦國之主。
昭王坐在殿首,打量着下方的範睢,一路行來,這人的行爲舉止皆合乎禮度,沒有絲毫逾越,可見平日裏他是一個謹慎的人,但就是這麽一個謹慎的人,在明知道沖撞了王駕還敢口出狂言,此人如果不是瘋子,那就是真有些本事。
“你倒是好大的膽子。”昭王打破了殿内的平靜,淡淡的說道,“如此明顯的挑撥孤與母後、丞相之間的關系,真以爲孤不敢殺你麽。”
範睢微微一笑,朗聲道:“大王乃是足以與周文王比肩的明君,故臣敢直言相谏,如果是在其他六國,臣還沒有那個膽量。”
“哈哈哈哈。”昭王大聲笑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盤,孤卻是萬萬不敢與古代聖賢相比。既然你費勁心思想見孤一面,今天就給你機會,把你想說的說出來吧。”
“臣不敢。”範睢連忙答道,“臣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想來大王心中自是早有計較,臣枉言。”
昭王正色道:“你的上書孤反複看過多次,明确的告訴你,确實騷到了孤心中的癢處,如果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說能解決孤王的心病,你以爲孤會帶你來到這内宮密室麽?”
範睢以頭叩地,低聲說道:“非臣不能說,實乃臣不敢說,剛在永巷,臣鬥膽沖撞王駕,口中所言乃是朝中忠臣無法出口之言,如今四貴勢大,想來大王定能理解臣下的苦衷。”
昭王一聲長歎,說道:“先生既然拼死見駕,想來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孤如今可用之人不多,先生如有良策,還望先生賜教。”說完居然對着範睢施了一禮。
範睢連忙回禮,連稱惶恐,道:“臣非敢如此。當年呂尚見周文王,所以先栖身爲漁父,垂釣于渭水之濱,在于自知與周王交情疏淺;及至同載而歸,立爲太師,才肯言及深意。其後,文王得功于呂尚,而最終得以王天下。假使文王疏于呂尚,不與之深言,那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王、武王難與之共建王業。臣爲羁旅之臣,交疏于王,而所陳之詞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雖然願效愚忠,卻未見大王之心,所以大王三問而不敢作答。臣非畏死而不進言,即使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誅于後,也在所不辭。然而,大王信臣,用臣之言,可以有補于秦國,臣死不足以爲患,亡不足以爲憂,漆身爲癫、披發爲狂不足以爲恥。臣獨怕天下人見臣盡忠身死,從此杜口不語,裹足不前,莫肯心向秦國。”
昭王拱手道:“先生勿慮,還請直言。”
範睢清了清嗓子,慢慢的說道:“大王上畏太後之嚴,下惑奸臣之谄。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終身迷惑,難以明斷善惡。長此以往,大者宗廟傾覆,小者自身孤危。臣不懼斧钺加身,隻怕王上不能信耳。”
見範睢所言言必有中,昭王心中大喜,終于推心置腹的說道:“秦國僻遠,寡人愚下。如今得以受命于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自此以後,事無大小,上至太後,下及大臣,願先生悉教寡人,萬勿疑慮。”
範睢見昭王如此說,知道大事已定,過猶不及的道理自己還是懂的,于是直了直身子,恭聲道:“四貴勢大,且外敵環繞,故對内隻能徐徐圖之,隻要王上能夠牢牢的抓住兵權,盡可能的削弱四貴的外圍勢力,則大事可成。大王坐擁秦地之險,天下莫及。雄兵百萬,戰車千乘,其甲兵之利天下亦莫能敵。以秦卒之勇,車騎之衆,用以治諸侯,如同良犬搏兔。然而兼并之謀不就,霸王之業不成,莫非是秦之大臣計有所失?”
昭王沉吟道:“先生是指....”
範睢接着說道:“臣聞穰侯将越韓、魏而攻齊國、非計也。少出師則不足以傷齊,多出師則害于秦,大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王釋此而遠攻,不亦謬乎!”
昭王說道:“近交遠攻本是丞相之策,當初幾國聯姻互爲唇齒,可最大限度的保秦國百姓太平。”
範睢冷笑一聲,說道:“朝中四貴本就與魏、楚、韓三國有舊,國與國之間無非利益而已,楚國攻我之時可想過當今太後本是楚人?”
話鋒一轉,範睢接着說道:“臣定下這遠交近攻之計可分四步完成,第一,就近重創韓、魏,以解除心腹之患,壯我大秦勢力;第二,北謀趙,南謀楚,扶弱國,抑強敵,争奪中間地帶,遏制各國的發展;第三,韓、魏、趙、楚依附于秦之後,攜五國之重,進而威逼最遠且最強的齊國,使其回避與秦國的競争;第四,在壓倒各國的優勢下,最後逐一消滅韓、魏諸國,最後滅齊,統一天下!”
昭王聽完大喜,道:“好!先生果然大才,先生明日随孤早朝,孤要當衆拜先生爲客卿,參與軍國大政!”
“謝大王!”
啾啾幾聲鳥鳴,大監站在石台上擡頭眺望,不知何時,遠處湧起一團烏雲,這烏雲攜着風勢快速的吞噬着大片的晴空,雲中電光閃爍,雷聲滾滾,仿佛内藏千軍萬馬在殊死搏殺。
最前頭的旋風已經盤旋在秦王宮的上空,打的人臉生疼,大監自言自語道:“早晨還晴空萬裏,沒想到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要變天了....”
在距鹹陽百裏之外的一座小鎮上,黑壓壓的烏雲如山嶽般壓在衆人的頭頂,往年柔和的春雨仿佛狂暴了一般,狠狠的抽打着初融的大地。
赢廣等人見天氣惡劣,早早就找了一家客棧歇下,在一間上房内,赢廣倚在床頭默不作聲,而墨印與身着孝服的荊轲正在說着什麽。
(祝各位支持老赢的朋友,聖誕節快樂!!!求推薦、求收藏、求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