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中的說辭重新過了一遍,腦海中忽然想起臨來時王稽那意味深長的叮囑。
“昭王一般會在偏殿會客,如今自命不凡的謀士、說客如過江之鲫,範兄此次機會可謂之得來不易,需要好好把握。另外,有些話在殿内是說不得的,說了,就可能被有心人知曉,到時候得罪的可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那麽簡單。還有,宮内規矩頗多,不可随意亂走,尤其是偏殿後面的永巷,那是昭王會客的必經之路,屬于宮闱禁地,萬萬不可亂闖...”
想到此處,範睢忽然一捂肚子,臉皮抽動一副痛苦之色,對前面帶路的内侍說道:“也不知道怎麽,一想到面見昭王,就緊張的不行,這回肚子還鬧騰起來,勞駕問一下...”
話未說完,那内侍倒是笑了出來,“不打緊,初次見王上,緊張倒是常事,還請稍稍忍耐,偏殿側面就有恭桶。不過,可要盡快,不要誤了觐見的時辰。”
“省得,省得。”範睢連連拱手,快步跟在了内侍的後面。
等脫離了内侍的視線,範睢從側門轉了出來,就見前方不遠有一巷口,上方一塊牌匾,正書着“永巷”二字。範睢不再遲疑,見左右無人,快步走進了永巷之内。
沒走的多遠,就見遠處駛來一輛寬大車駕,黑頂紅檐,上雕猛虎陽文,左右各有一列黑甲鐵衛,旁邊一名内侍正是昭王的貼身大監。
見到對面的一名落魄文人見了王駕非但不避,反而走上了王道直沖沖而來,大監大怒,兩側鐵衛立時護住王駕,大監快步走上前去,罵道:“哪裏來的酸儒,見了王駕竟然不知回避,難道找死不成!”
範睢哈哈一笑,反唇向譏道:“笑話!秦國何時有過秦王,我範睢隻知道有太後和穰侯!”
其實當王稽說道此行兇險,又忽然談到永巷的時候,範睢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正常的觐見昭王,自己的言論怕是未出秦宮就已經被四貴知曉,到時候就算秦王重用自己,面對勢力龐大的文官集團,自己也是孤掌難鳴,無法取得丁點政績,到了那時自然會被秦王冷落。所以,隻有兵行險着,擊到秦王心中的隐痛,才能提出密談的要求,這樣在保護自己的同時,還能徹底的得到秦王的支持。
果不其然,這句頗似冒犯的話剛一出口,就一下就擊中了昭王的要害,就在驚怒的大監指揮這鐵衛要将這個狂徒拿下的時候,車駕之内傳出了昭王的聲音,“将這狂徒綁了,帶進内宮密室,孤要單獨審問。”
範睢坦然受縛,大步跟着掉轉方向的王駕,向内宮行去。與此同時,打着生病緩行的幌子,實則在渭水邊上踏春的赢廣忽然接到了前方暗影的回報,說離此五裏處有強人在打劫一家行商,問是否要回避一下。
聽到有人行兇,赢廣自然不會放任不管,跳下車駕,搶了身邊親衛的馬匹,叫上封莊,兩人打馬向前趕去救人。車上的墨印白了他一眼,知道這是憋的時間久了,身子骨發癢,叫過傳信的暗影細細的問了幾句,知道沒有什麽風險,喊來旁邊的幾名親衛趕緊快馬跟上,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
跑了不遠,就見前面幾名漢子正圍着一輛馬車,四周倒斃着不少護院的屍體,一名十一、二歲的孩子雙手持着一把大刀,如同一頭小獸一般護住了自己的身後,在他後面的車轅處依着兩名成年人,一男一女,男的歪着頭躺在女人的腿上,胸口上插着一把利刃,已然斃命多時。那女人腰腹處也有一緻命的刀傷,一手扶着自家男人的頭,另一隻手死死拽着少年的衣襟,口中不停的向那些漢子說着什麽。
那些漢子倒是不慌不忙的挑逗那個如同野獸般的孩子,不遠處一名侍女渾身赤裸的躺在草叢中,雙目圓睜,身上到處青紫,已然氣絕。還有一名侍女趴在不遠處,身上一名長着胸毛的壯漢正在不停的聳動,侍女的嗓子早已嘶啞,哭泣中帶着慘呼,手指深深的扣在泥土之中,鮮血淋漓。
如此慘狀早就激起赢廣兩人心中的怒氣,封莊一馬當先,鏈錘脫手而出,不偏不斜正中那胸毛壯漢的額頭,那漢子嘴角帶着淫笑,腦袋卻如同西瓜一樣爆裂開來,紅的白的撒了一地。
其餘匪人大驚,回頭見隻有兩個秦人,身材高大身披铠甲的那個貌似難對付一些,後面那個穿着布衫的明顯就是個富家公子,打頭的那個咧嘴一笑,說道:“剛宰了個肥羊,又送上一隻,悄悄繞過去大爺也就假裝沒看見,放你一條生路,可你偏偏裝什麽豪傑前來送死!動手!”
話音剛落,一名瘦小的匪人脫手飛出兩枚白布包,方向正是赢廣和封莊的額頭,赢廣剛要用刀格擋,就聽見封莊大喊,“那是白灰,快躲。”
赢廣一個馬上鐵闆橋,躲過了偷襲,順勢翻下馬匹,一個箭步沖進了匪人當中,刀光一閃,直奔那瘦小匪人而去。身後封莊也不用兵器,持着手跟了上來,一把抓住一名匪人持刀的手腕,用力反向一掰,就聽咔吧一聲,關節挫裂,鋼刀正好落在封莊另一隻手中,反手一抹,瞬間就豁開了那匪人的脖子。
激起了戾氣的二人都沒有收手的想法,可謂是刀刀狠辣,最後一名匪人見事不妙,想要上馬逃跑,卻被赢廣飛刀擊中後心,摔落馬下,至此,十幾名匪人無一活口。
收拾了一下心情,赢廣走到那少年的面前,輕輕的拿下他手中的刀,蹲下身子,望着那濺着鮮血的小臉,問道:“你叫什麽?”
那少年仿佛才回過神來,定了定神,說道:“我叫荊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