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這個廢物!讓他據守汝水,據守汝水!他可到好,說什麽敵軍遠來奔襲,立足不穩,我軍以逸待勞,正好可一擊潰敵!他當墨古像他一樣是個白癡嗎!!”
參将府内,蒙武焦躁的來回打轉,上好的瓷碗碎了一地,府内的丫鬟戰戰兢兢的躲在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低着頭一個勁的發抖。
蒙武走了幾圈,猛的停住,對門外跪着的親兵吼道:“告訴王維那個白癡!我不想見他,别在我府門口跪着丢人!趕緊給我滾回軍營備戰,如果再敗就不用回來了!!另外,通知所有校尉以上軍官偏廳議事!”
門外的親兵如蒙大赦,起身向府外跑去,蒙武轉回身,沖着瑟瑟發抖的丫鬟喊道:“趕緊收拾幹淨,還用老爺教你們幹活嗎!!!”言罷,氣沖沖的向偏廳走去。
随着楚國軍隊的逼近,秣陵關上的氣氛也逐漸的緊張起來,一隊隊的秦兵走上街頭維持着秩序,路邊的飯店、茶館,人流也是少了許多,人們談的更多的也都是汝水慘敗,秣陵關能不能守住一類的話題。空氣中到處都彌漫着陣陣的壓抑,而就在這樣的氣氛中,赢廣一行人進入了秣陵關。
赢廣是坐車來的,而且還是和諸葛芸同車。
本來赢廣是不同意的,但他那身體雖然恢複的很好,可還是騎不得馬。眼看大軍壓境,事急從權,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開始的時候還是尴尬,不過交談得多了,氣氛也就慢慢緩和了,而且赢廣還驚奇的發現,諸葛芸雖爲一介女子,卻天文地理、人文曆史、各種雜談無一不精,且眼光獨到。至于諸葛芸,也是驚訝,這赢廣談吐不凡,涉獵之廣,怎麽看也不像一個大頭兵,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反正一路行來,對赢廣倒是不那麽冷漠了。
車子延長街一直走,百十米後拐了個彎,在一個小客棧前停了下來,大戰前夕,客棧裏人倒是不多,要了兩間客房,三人暫時住了下來。
又過了兩日,街面上的行人更少了,狂風卷着黃土沿着街面沖向城門,帶倒了街邊的一個個竹篾,竹篾翻滾着,沒出多遠就被一隊隊跑過的秦兵踩得粉碎。
赢廣看着秦兵遠去的背影,轉過身道:“多謝諸葛姑娘的救命之恩,城中校場正在收攏潰兵,我們就此别過吧,姑娘還是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楚軍一到,四門緊鎖,就怕想出也出不去了。”
諸葛芸點點頭,“鹹陽楓祎館的先生與我有舊,上一年就約我去她處,隻是被瑣事牽絆拖到了現在,此戰之後,如果有緣,可到楓祎館處尋我。”
赢廣對諸葛芸施了一禮,緊了緊領口,迎着風向城中校場走去。
倒是巧兒那丫頭紅了眼圈,扶着諸葛芸的小臂,問道:“小姐,我們還能見到赢大哥麽?”
“能,我相信他會來鹹陽的。巧兒,我們也走吧。”
城中校場,振武校尉劉沖正在收攏潰兵,這幾天陸續回來的也不過千把人,而且個個帶傷,剛剛在參将府,大小将官被蒙将軍罵了個狗血淋頭,灰頭土臉的回到各部,調兵的調兵,運材料的運材料,還是自己這兒清閑,這幾天逃回來的秦兵越來越少,估計也就這麽多了,勉強能湊個千人隊,戰事一開,這一千餘人就是炮灰,膽敢後退一步,執法隊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正合計着早點結束去怡祥居喝兩杯,軍帳的簾子突然被掀開,一道年輕的身影夾帶着混着土沫的風走到了軍帳中央。
“先鋒王将軍麾下,後軍百夫長赢廣歸隊!”
劉沖擡了擡眼皮,掃了赢廣兩眼,伸手拿過案子左側的花名冊翻看起來。
“恩,後軍百人隊,百夫長赢廣,你的運氣不錯,殿後的百人隊就回來了你一個,而且你也是後軍回來的唯一一個軍官。”
劉沖抻了抻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在赢廣名字後面畫了個挑。
“出了軍帳右走百步,就是潰兵營,你去那裏挑選百人,重新組建你的百人隊,然後去軍需所領裝備。”
“是!”赢廣後退兩步,轉身出了大帳。
“哼,還回來幹什麽,死在戰場上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結果。過幾日,不還是一個炮灰的命!”
劉沖随手将花名冊扔到桌上,身子後仰,微微阖起了眼睛,在他眼中,赢廣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潰兵營裏一片愁雲慘淡,敗軍三五成群的擠坐在一起,有的兩眼無神,表情麻木,有的面部猙獰,渾身抖動,還有的默不作聲,隻是一下一下磨着手中的兵刃。
這不像是一支軍隊,因爲它沒有那種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精氣神。這到是像一群臨刑前的死囚,到處都彌漫着麻木,絕望。讓這麽一群人上戰場,那就是送死!
赢廣走到人群中央,微微站定,敗軍們的嗡嗡之聲暫歇,一雙雙眼睛打量着這個高瘦的青年。
“現在誰在管事?”赢廣問道。
敗軍們的眼神集中到了一個人身上,隻見這人赤着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包裹着結實的肌肉,壓抑着那驚人的力量,皮膚上留着坑坑點點的傷疤,那是強弓射透重铠留下的痕迹。布滿青筋的大手正抓着一塊磨刀石,打磨着一把開山斧。
停下手中的工作,這漢子站起身,走到了赢廣的面前,一米九幾的身高高了赢廣整整一頭。
“典軍,先鋒營步軍一哨十夫長。”
赢廣皺了皺眉,“沒給安排其他的将官麽?我們歸誰統轄?”
典軍哈哈笑道:“哪還來的什麽将官,我們就是炮灰營,别人躲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安排什麽上官。過幾日上了前線,你估計就是我們這千把弟兄的最高長官了。”
赢廣道:“我隻是百夫長,統轄千人與軍規不符,而且我也未必能領出足夠千人的軍需。”
典軍擺了擺手:“大戰在即,誰還能顧上那麽多,都知道咱們炮灰營就是送死的命,沒人會計較那麽多,一戰下來,這千把兄弟能剩下多少都難說。”
赢廣搖了搖頭,“我先去軍需處試試吧,典軍,你帶幾個兄弟和我一起。”
确如典軍所說,沒人在意這個炮灰營,千人的軍需順利的領出并發放了下去,而赢廣也就被默許成了這炮灰營的最高長官。
炮灰營一處高台上,赢廣站在最前面,後面跟着典軍以及張朝、衛東還有許斯邪。
張朝和衛東原是跟着典軍的步卒,憑着個人的勇武和一點點的運氣活了下來,而許斯邪是斥候營的幸存者,在斥候的絞殺戰中,隻有他幸存了下來。
望着下面黑壓壓的人群,赢廣想說些大義凜然的話,什麽舍生取義,爲國盡忠之類的,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汝水邊上,自己的弟兄一個個倒下,隻留下自己苟延殘喘。如今,自己又要帶着這些死裏逃生的将士迎接死亡,大家舍生忘死到底爲了什麽?!
“過幾天就要上戰場了,今天在這裏和大家唠唠家常,你們都是哪裏人啊?!”
潰兵們本來以爲又是什麽前進者賞後退者誅的老話題,沒想到這新任的長官問了這麽一個問題,一時間都面面相觑,倒是沒人說話了。
“俺,俺是梧州葛莊的,村裏人都喊俺大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士兵,拄着比他還高的長槍,一張娃娃臉上滿是緊張,正舉着左手怯生生的說道。
“俺是梧州周莊的!”
“我是三家屯的!”
“咦!老張,你不說你是鹹陽的麽?!”
“屁!老子祖籍鹹陽,用你管!”
有了一個帶頭,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喊開了,裏面倒是有七八成都是梧州本土的。
赢廣微微一笑,向下壓了壓手。
“弟兄們,大家都知道,秣陵關是梧州最後一道關卡,過了這裏就是梧州平原,整個梧州再無天險可依。那些達官貴人可以退,而我們,卻不能退了!”
赢廣猛的一揮手,指向關後的方向大聲道:“那裏有我們的親人,我們的家園,那裏是我們祖祖輩輩生養的地方!如果我們退了,那裏就将變爲戰場,我們的親人就要掙紮在楚人的鐵蹄之下,我們的孩子會變成孤兒!變成奴隸!而我們的女人,也将被他們羞辱!今天不談國家,不談大義!我們不爲了别的,隻爲了雙親!爲了子女!進則生!退必亡!做爲一個男人,你們要怎麽做!”
“戰!”
“戰!”
千餘人的殘軍猛的爆發出了陣陣驚人的氣勢!前排有着一張娃娃臉的葛大壯更是熱血沸騰,滿臉通紅,剛剛變完聲的嗓音混合在四周的怒吼聲中,在炮灰營的上空久久的回蕩!
軍心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