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裝了一腦袋的飛行手冊和訓練大綱,現在坐在桌旁聽頂頭上司這麽一講,濃濃的陰謀氣息就在高美羽眼前飄蕩,他端起杯子啜飲兩口熱茶,腦袋裏卻鑽出一些自然而然的厭惡情緒,雖然他也很清楚,馬可農說的這些話并非代表個人立場,而是對現實情形的一種高度概括而已。零點看書
事實如此,被所有飽受荼毒者切齒痛恨的戰争,在另一些人眼中卻是如此神往,毀滅之後必然要有新生,而所有這一切全都需要仰仗外界的援助。
在地下仍然蘊藏有豐富資源的中東大地,滿目瘡痍的國家想要從戰争泥潭裏脫身,自然就知道要拿什麽作爲交換,哪怕世界的能源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黑色的黃金”仍然具有足夠的誘惑力,讓所有趨之若鹜者爲此不惜一切代價而行動。
至于眼前的“公司”負責人,在其位則謀其政,所說的倒也沒什麽好指責,高美羽若有所思的看向桌子對面安坐的中年男人,心裏卻莫名的産生了一絲倦怠。
這種感覺,滋生于長時間的戰鬥經曆之中,雖然還挺輕微,卻也能讓人清晰的感覺到。
會在上司面前有這種想法,是受了剛才那一番話的影響,還是自己的确已經有一點厭倦了殘酷的天空厮殺?如果說,知道了所做的一切努力,某種程度上不過是曆史輪回中的一種必然,那這樣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呢。
不知不覺,沉浸在莫名的糾結思緒裏。高美羽一開始隻是放任思維到處發散。他過了一會兒才突然間意識到。馬可農剛才說出的話,裏面到底隐含着一種什麽樣的意味。
“等這場戰争結束以後”,商人眼中的“等待”,可絕沒有什麽“三年五載、十年之約”,利潤的需求每時每刻都是如此強烈,這麽說來,難道“公司”是從上面得到了一些預示,中東土地上的曠日持久内戰很快就要被終結了?
所謂“被終結”。很顯然,深陷内戰中的沖突雙方還在拉鋸,要想在短時間内徹底擊敗對手,不論叙利亞政府、還是自由黨都不可能做到。結合這一方面的現實,再加上最近幾天的電視新聞想一想,結論就變得很明顯,發現中東形勢惡化的各大國已經準備要親自上陣,徹底終結中東的這場人間浩劫。
一旦有超級大國的直接幹預,高美羽馬上就想到,内戰的結束也就是近在眼前。
身爲一名遠赴中東、來到alsa服役的雇傭飛行員。年輕的競技選手自然不會對當下國際形勢一無所知,他知道這場戰争的幕後推手、和基于各自利益而旁觀的都是誰;那麽仗打到今天。也許是發現局面有失控的可能——就像美國人扶持的“塔利班”那樣,一票強國就跑到這兒來“滅火”,這事情不也很好理解嗎。
就在短短幾秒鍾時間裏想到了這些,更感覺到有一點意興闌珊,高美羽就坐在椅子上沒吭聲,他也不知道事務繁忙、整天在世界各地之間當“空中飛人”的馬可農先生,今天到這兒來找他幹嘛,如果說是爲了詢問搭檔遇到的麻煩,隻消打一個電話、甚至發個e-mail不就行了嗎——
“哈,好了,牢騷就發到這兒爲止;小高同志,我還有其他機構要跑,你和搭檔就繼續在alsa好好效力,有情況,别忘了及時和‘公司’聯絡。”
“哦……明白,馬可先生。”
悶頭想事的時候聽到馬可農講話,高美羽下意識的答應一聲,就起身準備離開。
見到眼前的年輕人,心不在焉的答應了就要走,椅子上的馬可農連忙作勢招手,“喂,小李,——走什麽呢?我今天抽空跑過來,可是有其他安排,接下來時間可就都交給你自己處理了,活活!啊,那我們先走了。”
“……?”
被上司的話弄得很迷惑,還身着飛行服、感覺有點悶熱的高美羽還在桌旁發呆,然而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聲頗爲動聽的柔和召喚,讓他立時就轉過身來。
“美羽,——在發呆嗎,是我啊。”
“歆、歆羽?!”
帶着一絲驚訝轉身,眼見多少次暗自想念的戀人就在眼前,一身幹淨利落裝束、此時正俏立在幾步開外的王歆羽,年輕人的眼光落在姑娘帶着淺淺笑意的嬌俏面容上,一時間就顧得上在原地張大了口、擠出幾個磕磕絆絆的詞來:
“你、你怎麽會、——來這兒的?”
……
短暫的驚訝之後,剛剛相逢在萬裏之遙的異國他鄉,兩位手牽着手的年輕人就一起離開大廳,在視野開闊之極的偌大訓練基地裏輕松徜徉。
迎着下午時分的偏黃陽光,吹拂着帶有一絲塵土氣息的凜冽寒風,這種場景當然一點都不浪漫溫馨,可是多少天都沒見到彼此的兩個人卻很開心;剛剛見面之後,彼此詢問過了最近的生活狀況,挂念戀人的王歆羽四下打量一番基地裏的景象,挺溫柔的問身旁的年輕人,他的這趟遠征冒險何時才能結束:
“美羽,我還記得當初你匆匆離開上海、我們也沒機會見面,事後我還後悔了好一陣子。在國内的時候,我每天都會看挺長時間的國際新聞,總擔心你在電話裏說謊,淨拿一些好聽的來安慰我,——說實話,有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啊——哪有,我每次都告訴你戰績,賬戶上很快就有了相應的數目啊。”
“我、我不是說這個,”聽到戀人神經大條的回答,臉龐微微泛紅的女子顯然有點哭笑不得,“誰問你那些戰績了,我是說,你在這兒的每一天都很危險,你告訴我沒事,可是……我從網絡上看到的卻不是這樣。”
“哦,你是說……”
“說真的,美羽,我……我并不在乎你說的那些戰績,或者是你加入的組織,會給你多少報酬。當時在電話裏,你說你要征戰藍天、想體驗真正的戰鬥,那麽,現在也已經做到了啊;爲了這件事情,我才會專門拜托馬可先生一起動身,就是想當面問問你,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回家,你知道麽?”
說話間語氣變得認真,王歆羽臉上的神色卻愈加溫柔,投向戀人的目光裏,也似乎多出了幾分擔憂與不舍。
面對跋涉萬裏趕來的戀人、要面對她如此直白的一句發問,神色窘迫的高美羽微微垂下目光、就好像一個被抓到了調皮搗蛋證據的小學生;站在基地保密區域外的一條小路上,在漸起的風中伫立思索,他一邊下意識的脫掉飛行夾克、披到戀人的肩頭上,一邊卻靈魂出竅般的岔開了思路,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那位馬可農、馬可先生,職業素養很不錯,我看他卻是一個感情很随意的人,你們怎麽會一路同行來的?歆羽,你一定要當心。”
“當心?這、這是什麽呀?”
本來期待着戀人給一個确定的答複、或者就是希望讓高美羽盡早結束讓人提心吊膽的服役生涯,結果卻聽到這家夥天馬行空般的安全提示,聰慧過人的王歆羽也完全的哭笑不得、擡手作勢拍打了幾下年輕人的臂膀:
“真讨厭,這個暫且不談,我剛才在問你另一句話!
……哎,好吧,其實這還真是你的一貫特點,也沒什麽好氣惱的。可是,美羽,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考慮我提出的問題?現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什麽時候,我們才能結束現在這樣的一種生活狀态?”
再次重申了自己問題,然後就等着高美羽據實回答,王歆羽知道這一問題并非戀人所願意面對,她沒有再一直盯着年輕人的臉龐,而是擡手抓緊衣領、和身旁的戀人輕輕依偎在一起,就好像是在互相取暖一般,以此對抗寒風送來的陣陣涼意。
提問的話語,一下子就會随着風勢消散無蹤;然而聽到戀人的問話,伫立在地的高美羽卻沒吭聲。
這種沉默,在旁人看來似乎就是不願開口說“還要很久”,其實這時候他心裏卻在糾結,要不要重新審視自己曾經毅然決然做出的這一個決定。經曆了軍營的磨砺,戰火的洗禮,早些時候那個憧憬戰鬥、渴望角逐的年輕人,思想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戰争的華麗外衣,早已經被一抹抹硝煙與鮮血沖刷的無影無蹤,在alsa雇傭飛行員心中,其印象也随之發生了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是啊,正如歆羽所言,假使參與戰争隻是爲了體驗戰火紛飛,甚或就像自己想的那樣、是爲了錢,那麽在遠赴中東的兩個月時間,這是不是就已經足夠拿出去炫耀了呢。
想一想自己何時能回到國内、繼續航空競技點綴的平靜生活,高美羽就想到了馬可農煙圈噴吐之間說出的話,如果正如她所言,這場浩劫戰亂很快就要結束,那對他來說倒是一件好事;想到這兒,對接下來的戰争之路略一憧憬,高美羽臉上的神色就多出了幾分堅毅,語氣也不自覺的低沉下來:
“不會很久的,歆羽。
不,我還有這麽一種預感,這場戰争,也許很快就會走向終結。”(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