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掃過被打的像篩子一樣的車廂側壁,龍雲的眼光出現了短暫的停滞,他緩緩看向不遠處檢查站一排沙跺後架起的重武器,意識已經将這兩者的存在聯系到了一起。
這輛看上去是民用車輛的大客車,就是在這兒被叛軍攔截、掃射,然後起火成爲一堆殘骸了嗎……
從午夜後出發到現在,已經兩次目睹了屍橫就地的景象,然而和上一次見到的戰場情形又有所不同,挂着低速檔的“悍馬”車緩緩駛過沙塵遮掩、年久失修的柏油路面,“吱嘎吱嘎”的輪胎摩擦聲,夾雜着幾聲檢查站方向傳來的驚恐嘶叫,空氣中隐約可聞的血腥氣味刺激了龍雲的鼻端,他脖頸僵直的坐在車裏,歪頭看向客車殘骸旁那一具具或染血、或焦黑的人類軀體,其中還有幾具似乎是未成年的孩子,隻覺得喉嚨在一陣陣發緊。
一車平民被襲擊,看上去幾乎全都死于非命,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從杳無人煙的暗夜潛行,一下子直接被扔進了遍布殘垣與血腥的沖突現場,突兀的反差還在讓龍雲發愣,不過很顯然這種景象對依姆蘭等人已經是司空見慣,發現旁邊的nata飛行員一臉木然,情報員用手肘碰了碰龍雲的臂膀。挺小聲的用阿拉伯語囑咐他:
“‘赤龍’先生。過會兒你盡量别開口。由我們來應付;如果出了岔子,我們再果斷開槍和他們結結實實的幹一仗。”
“好的,少尉先生。”
聽到情報員的臨戰部署,龍雲才從一陣濃濃的負面情緒裏脫離,他知道自己在這場行動中等于是一名司令、卻不是具體行動的指揮官,碰到叛軍的時候應該怎麽應付,這些主要還得靠依姆蘭這位機警幹練的小夥子;把視線轉回車子前方,他很快發現這座檢查站的武器配置并不強。兩支架設在沙跺之後的12.7毫米dshk重機槍就是主要的攔射火力,當然此外會不會有榴彈發射器、甚至火箭筒,從“悍馬”的方向還是一點都看不出。
一路接近公路檢查站,駕駛車輛的士兵并未刻意減速、而是保持叛軍常有的魯莽勁頭一直向前。
在檢查站的路障前一腳踩下刹車後,依姆蘭跳下去和迎上來的叛軍士兵叽裏咕噜的說了一些話,在龍雲聽來幾乎就無法聽懂,不過意識窺探大概讓他知道了一些情況,似乎這是一個緝捕逃兵和可疑平民的臨時哨卡。
就在接受盤查的時候,檢查站另一側的荒草地裏仍然傳來痛苦的嘶叫,隔着一道沙袋胸牆。可以看到兩個沙灰色的身影在揮舞槍托;近距離目睹一場暴行,龍雲卻隻能裝出一幅司空見慣的平靜模樣。不過他很快就又想到剛才的客車殘骸,還有那些毫無生氣的軀體,相比之下眼前的這一場毆打似乎還不是最惡劣的。
靜坐在越野車後排座上,手邊是随時可用的“塔沃爾”步槍,第一次和戰友們身陷敵境的龍雲難免有些緊張。
不過很顯然,這個檢查站的叛軍們隻是一群全無責任心的暴徒,他們對待平民的手段挺兇狠、鑒别間諜的本事卻一點都沒;連說帶比劃的耍了一通橫,依姆蘭就揮手讓這些家夥挪開路障,别耽誤他們“往代爾祖爾趕路”:
“快點,我們趕時間去見奧馬爾先生!
這鬼天氣,本來就已經夠添亂了,路上還要額外再耽擱不少時間,給我利索一點讓開道兒!”
吆五喝六的讓士兵清理過道路,一騎絕塵的越野車很快拖着煙塵駛離檢查站,把神态厭倦的自由黨士兵、滿身彈痕的大客車和慘遭毆打的平民都遠遠抛在身後;坐在物件哐當作響的車廂裏,龍雲抑制住了打開車窗回望的念頭,他知道作爲一名自由黨尉官該是如何冷漠,對這麽一點暴力行徑應該會完全無視才對。
在清晨的稀薄塵霧和散漫陽光中前行,一路上見到的軍車、徒步士兵也變得多了起來,扛着槍的叛軍滿身塵土,看上去全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懶散樣,看來大馬士革的攻勢還沒把恐慌傳播到這兒;行進間,看到一輛輛塗着彎月白星的土黃色t-72m1坦克,排成一溜縱隊在柏油路上隆隆開進,履帶把年久失修的路面啃了個亂七八糟,颠簸不斷的“悍馬”車一直在控訴路況是何等惡劣,副駕駛位上的士兵拿出水壺咕嘟咕嘟喝上幾口,也禁不住開始發起了牢騷。
從臨時檢查站到小城薩亞,不過幾千米的公路上彈坑與車輛殘骸随處可見,被推土機弄到路邊的汽車殘骸裏,時不時還夾雜一兩輛焦黑的裝甲車,仿佛戰争在此樹立的界碑,告訴所有人自己才是這兒的主人一般。
聞着有些嗆人的沙塵與煙氣,副駕駛座上的薩拉哈丁略微擡手,告訴龍雲那些都是雙方在拉鋸戰中損失的車輛:
“我們在一個半月前發動了地面攻勢,還動用了收稍裝甲車輛,起初進展挺順利,但随後就被自由黨的空襲給阻止了。
這些自由黨人,他們不知道從哪兒獲得了這麽多黑色戰機,用來轟炸我們的後勤補給線;在荒漠裏打仗,沒有給養的話,不論誰都支持不了多久,”士兵說話間指向路旁一輛黃褐色迷彩、隐約可見塗着綠白黑三色旗幟的廢棄坦克車,“但是這一次,我們不會再給他們機會。——少尉先生,您說的情況是真的嗎,安理會馬上就會派軍艦、還有戰機來支援我們的作戰?”
“這麽說的話,可能太樂觀了點。”
和神情略顯憤慨、語速也挺快的薩拉哈丁不一樣,沒有參與談話的依姆蘭仍然保持起碼的警惕,眯着一雙略顯細長的眼睛留意路上的動靜,他的回答也充滿了謹慎:
“我覺得,恩,要是聯合國能阻止叛軍的空襲活動,那我們就将有機會擊敗自由黨;至于現在,沙塵暴也會暫時幫助我們做到這一點。”
聽着依姆蘭*阿拉義少尉和士兵的對話,龍雲在座位上沒吭聲,他現在和眼前的叙利亞政府軍一樣消息閉塞,關于“鬼魂”事件的一些了解還是來自于情報員,眼下也沒法對局面發表什麽獨特的見解。就這樣,幾分鍾後車子沿着紛亂不堪的公路接近了薩亞,遠遠看去,這就是一座突兀伫立在荒漠中、被稀疏灌木圍繞着的小型城鎮,概略看去就像是趴伏在大地上,沒有任何一棟三層以上的建築。
驅車進入小城,導航系統在告訴龍雲,他們已經離開蘇赫納六十多公裏,沙塵遮蔽的天空中見不到fsa戰機蹤影,也不知道大馬士革的攻勢是否将要打到這兒。
不過這種疑惑,在“悍馬”車的寬闊輪胎一路碾過城區街道的時候就有了答案,耳邊不時傳來的淩亂槍聲,漫無目的在奔跑的路人,馬路兩旁燃燒起火的汽車、門頭、家具甚至廢舊輪胎,這一切都在無言的提醒所有目擊者,雖然政府軍的坦克還沒有出現在地平線上,盤踞這裏的自由黨武裝卻已經得到了消息,現在他們正鬧哄哄的亂作一團、同時試圖在撤退前盡可能的再做一把饕餮惡行。
這種地獄般的亂象,倒是回答了龍雲的疑問,怪不得這一路上都沒見人來盤查,看這樣子,叛軍自己都先亂作一團了麽?
之前從沒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目擊戰争,對眼前一幕深感驚訝的龍雲不自覺間撈起tar-21,本身身份還是一名平民的他,這時候也真切的感覺到,在戰亂中沒有武器在手的人會是何等驚恐無措。
從西面開車進入主城區,在秩序完全失控的薩亞街頭小心穿行,到處響起的刺耳槍聲夾雜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刺破漫天沙塵的遮蔽進入耳鼓,狂風掃掠的街頭巷尾不時有流彈在四處亂跳,“悍馬”車的側窗玻璃上很快就添了一小片蛛網般的裂痕;坐在被惡稱爲“鋁皮罐頭”的越野車中和戰友一起提心吊膽,心跳加速的龍雲感覺自己正一步步浸沒在戰争的驚悚氛圍裏,他手指僵直的搭在“塔沃爾”步槍槍身一側,頻頻低頭看向快慢機。
這時候,他的确應該用tar-21的連發模式,然後他們是不是應該果斷棄車步行——但是在這種**型的巷戰環境裏,一夥人提着槍在街頭奔跑,是不是會更危險呢……
雖然對眼前的斷壁殘垣、和一片亂戰景象完全陌生,軍校培養和戰争經曆還是讓龍雲保持了起碼的鎮定,不過事實證明,他現在腦袋的确亂的可以,甚至都沒想到他們一行人的身份是“自由黨”、所以随時可能遭到反抗者的武裝襲擊。(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